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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心唤魂解忧之大幻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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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伯灵一向认为自己是“天灵灵社团”中最靠谱的成员。
社长杜传晟显然是个脑子有泡的中二小青年,小时候别人在苦恼哪个铠甲勇士是自己本命的时候,他在苦恼拜哪个神仙能帮他完成暑假作业;这如今大四要毕业了,别人在写论文和找工作两头忙得脚不沾地时,他在盛元市场和学校活动室之间团团转——市场淘古玩,活动室试验古玩,像是铁了心要请出来个神仙帮他早日实现“自立庙宇当半仙”的毕生追求。不过好在这个二货家里富得流油,杜家父母“以小见大”,从杜传晟小时候就看出他异于常人,早早为他妹攒下后几辈子的家产,试图以“传蘅钱多”来弥补“传晟人傻”。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杜传蘅是她爸妈高薪求来监视她哥,以防杜传晟哪天走火入魔要殉道的“打手”,黄华就是个陪对象的添头,至于路子元纯属是百团大战时被杜传晟一把捞住不松手的老实人。社团里零零散散还有三四个社员,不过都是来蹭学分的,只有年终写报告的时候在群里冒个头。
想到自己一时脑热加入了这个遭殃的社团,祝伯灵就忍不住开始头疼,当时怎么就信了杜传晟的鬼话呢。
还有,还有刚才的梦——
“诶——你醒了啊——”
祝伯灵身体仍保持僵硬半躺的姿势,右眼闻声一转,目光像钉子一样朝着门口的杜传晟直直射去。
杜传晟自动忽略他眼神中的谴责:“师弟,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昨晚刚来医院你和子元都烧得厉害,你看你,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说罢,杜传晟把手里的饭盒往床头一放,立马转身抓起昏迷中路子元的手,情真意切道:“子元坚持住,哥给你请的救星马上就到了!”
祝伯灵闻言皱起眉头:“什么救星?你那个香火盆难不成还管售后?”
“嗨!你别说!人家还真就管售后!”
祝伯灵知道杜传晟和那个古玩市场很多店家老板都混得熟——人傻钱多,谁不喜欢这样的少爷呢?但是他还是觉得古怪,这老板卖出去的香火盆闹出了事,正常店家避之不及,哪儿还有上赶着来送售后的?况且他非常确信,杜传晟这不靠谱的大少爷肯定没有签什么正规的售后保证书。
祝伯灵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决定还是好心提醒一下:“这老板怕不是来给你再送一个什么驱魔铃铛,摇一摇治百病的那种,再坑你一把的吧?”
杜传晟收了笑意,从路子元病床边的转椅上站起来,盯着祝伯灵:“师弟,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神灵之说,对吧?”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杜传晟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对。”祝伯灵平静地回视,像是已经习惯了杜传晟动不动突然发疯。
“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师弟,我以为如果世界上有人会理解我,那肯定是你。”
杜传晟已经走到祝伯灵病床边,神色已不复刚刚的怪异扭曲,乍一看会让人觉得这个没心没肺的大少爷竟然有点伤心。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你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吗?你忘了你那些梦吗,那都是神谕!总之……总之你记住,神灵不是什么摇铃铛的鬼怪,你的梦,你的左眼,我的梦……那都是有原因的!以后别再说这种诋毁神灵的话了,神灵天上有知——”
杜传晟颠三倒四地给祝伯灵“传教”,一只手像是想触碰又不敢一样,堪堪悬在祝伯灵左眼的眼罩上。
祝伯灵还是刚刚那个平静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包容脑残孩子的家长,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爸爸对不起你没有早点带你去看病”一样。他只觉得十分庆幸校医院住院的人少,否则要是还有第四个人在场,他是不会放任杜传晟展开这场中二的对话的。
杜传晟失望地看着他:“神灵天上有知——”
“哥!人到了!”
杜传蘅从病房门口探出头来,及时打断了杜传晟的第二场“传教”。
“快请进来!”
祝伯灵反应过来,杜传蘅是一直在外面等着那个售后老板,这会儿是刚接上人,就赶忙过来了。他倒是无所谓,这老板就是来捞金的,反正杜传晟钱包够鼓,这骗子一时半会儿也捞不空。
杜传蘅往边上靠了靠,给售后的撑着门:“就是这儿,您直接进来吧,没别人。”
一个黑衣黑裤的男子从外头溜溜达达走进了病房,听了杜传蘅特工一样的发言,忍不住嘻嘻调笑:“小姑娘这话说的,好像我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哈哈哈哈哈!”
“……”
病房里另外三个人感觉有一排乌鸦从病房顶部飞过——原因无他,这男子身高目测顶多一米七五,而且细胳膊细腿,一个平顶帽下的脸看着嫩生生的,像个发育不良的未成年豆芽菜,站在杜传蘅旁边更显得瘦弱不堪,却张口就是一句小姑娘,让整个画面更添滑稽。
装什么老成呢!杜传蘅忿忿想着,感觉自己被小孩儿看不起了。
杜传晟愣住了,那个香火盆老板明明是个一身烟熏火燎味儿的老太太啊!怎么返老还童了?这返的性别也不对啊!?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豆芽菜彬彬有礼向他低头示意:“杜先生,黄老板做的是“外”生意,我是专管售后的——”
“你叫什么?”
他话没说完,一直被杜传晟挡在身后的祝伯灵突然开口了。
杜传晟有些讶异地回头看向祝伯灵:“师弟,要有礼貌——”
“你叫什么?”
祝伯灵没被挡住的右眼瞳孔像是受了光,骤然缩小,目光灼灼盯着这位售后。
杜传晟看着他刚才还稳如泰山的师弟突然一副要上去活撕了人家的样子,忙开口救场:“原来是专门管售后的术士!黄老板太客气了哈哈哈哈哈哈……您贵姓?”
这位术士不愧是专业售后,显然有面对不同品种顾客的丰富经验,毫不在意祝伯灵释放出的敌意,慢悠悠开口:“免贵姓乌,乌卢,祥瑞赤乌的乌,金膏卢糜的卢。”
杜传蘅还纳闷想着哪个wu哪个lu,杜传晟已经听明白了,客气地颔首示意:"辛苦乌先生跑这一趟,昨晚香火盆突然生出异象,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现在主要是我们有个社员受符烟袭击后发了烧,现在退烧了还是昏迷不醒,这才联系了黄老板……"
乌卢老神在在地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摸不存在的胡须一样,慢慢悠悠在路子元床边绕圈,仔细打量着床上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的女孩,完全屏蔽了旁边病床上企图用眼神烧死他的祝伯灵。
转到第三圈,乌卢才在杜传晟期待的目光中徐徐开口:“杜先生可否提供一下这位姑娘的尊姓大名和生辰八字?另外,昨夜你们具体是怎么请灵的,可否详细讲讲?”
他话音刚落,杜传晟和杜传蘅两人对视一眼,都面色一变。他们无论是买香火盆还是事后求助时,都没有向黄老板提及复刻请灵仪式的事情,这人却一眼看出,还如此淡定询问细节!
杜传晟想的是:果然!这人绝对是个厉害术士!
杜传蘅想的是:坏了,真让杜传晟找到精神病同盟了!
唯有祝伯灵眼错不眨地还盯着乌卢,完全不为他的“未卜先知”所动。他眼睛是盯着乌卢的,话却是对着杜传晟的:“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买的这个香火盆就是古代常用的请灵香火盆,只是外面的灵纹有些模糊,旁人不知道也算了,乌先生是专研售后的,肯定再清楚不过了。”
乌卢进了病房这么久,第一次正眼看向祝伯灵:“这位是——”
“祝伯灵。”祝伯灵指了指自己病床前临时给病人做的名卡。
“很有灵气的名字。”乌卢拿起名卡,赞许地点点头,语气慈祥得像是街上算命的老头子。
祝伯灵没有答谢,倒是也不执着用眼神烧死乌卢这个招摇撞骗的术士了,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冷水泼过去,重归平静了。
杜传晟好不容易碰上“知己”,叮了咣啷像倒豆子一样将昨晚的事情和盘托出,并从手机备忘录里调出路子元的生辰八字,展示给乌卢看。
对于杜传晟这种将身边人的生辰八字建档的变态行为,杜传蘅和祝伯灵都见怪不怪了,乌卢倒是瞅了他一眼,杜传晟自顾自认定这是对自己细节控的一种肯定和欣赏,美滋滋问道:“乌先生,您怎么看?”
杜传晟已经完全想跑偏了——这个乌先生看起来就高深莫测,没准是顶着未成年皮的得道老术士!子元要是情况复杂,乌先生没准要带她上仙山去见神仙才能解决呢……话说子元去了,我能不能也跟着去?师弟能不能也去?让神仙也帮我俩看看呢?万一这是我根骨不凡的象征,没准就留下修炼了呢……让小蘅也去,她这身子骨,准是练剑的一把好手……
乌卢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安排了带着三个大学生上仙山的神圣使命,顶着杜传晟的星星眼,淡定地解开自己的腰包,掏出来一个铃铛。
“……”
杜传晟是万万不愿意让祝伯灵对他说出“我就知道——”这句话的,忙着抢话:“这铃铛是要怎么用?是要催动灵力让它浮到半空那种——”
乌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用,路姑娘就是被魇住了,用我这清心唤魂解忧之大幻铃摇一摇,唤醒她即可。”
乌卢说完,不等杜传晟反应,就自顾自把铃铛凑到路子元耳边使劲摇了两声。
路子元依旧毫无反应。
乌卢却很淡定,收起铃铛,对着病房里三人吩咐:“两个小时后路姑娘就会醒了,开铃费用一千块,响铃一次八百八十八,还请杜先生及时将此次的售后费用转给我,失礼了——这笔钱我有急用。”
提前催完债,乌卢脚步快得像飞起来一样出了病房。
“……”
这骗子分明就是怕被抓起来揍一顿对吧!?
祝伯灵幽幽看着杜传晟,后者躲避着他“我就知道”的目光,咳了两声辩解:“着什么急,两小时后见分晓!”
而杜传蘅则彻底无语了:“见什么见,我看我去子元耳朵边上喊两声也是一个效果!”
上午温度还没升起来,不是很热,算算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才吃午饭,校园里到处都是上完第一节大课正在转场第二节的大学生,一时间自行车电动车的叮铃叮铃声不断。
乌卢出了校医院,顺着人群跑到白湖边,一屁股坐到湖边的大石头上,像是后面有恶鬼缠身一样。
刚才那个人……那个戴眼罩的人……祝伯灵……
乌卢两只手拧在一起搓了搓,指甲几乎要掐进手背的皮肉里,像是在强行克制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恐惧的冲动。
还好,还好跑得快,差一点……
差一点就忍不住想拧断那个祝伯灵的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