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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请灵,椒盐炸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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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河水疯狂地倒灌进他的口鼻,肺叶灼烧般剧痛着。祝伯灵不停地挣扎着,想抓住点什么,伸手却只能碰到自己散乱在浑浊水中的头发丝。
“阿灵!来人!快来救人啊!”
“在这里在这里!快来人啊!”
救命——
救命啊——
祝伯灵想大喊,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画面一转,漫天大水退去,火堆燃烧的热浪滚滚向他压来。他跪在高台上,台下是无数张模糊而狂热的脸,震天的喊叫声伴随着灭顶的疼痛淹没了他,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寸寸碾碎——
祝伯灵猛地从校医院的病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他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左眼——眼罩还戴着,没有摘下来。
又是那个梦。
上午的阳光不烈,映着窗外的槐树在病床上撒下一片斑驳摇晃的树影。祝伯灵手上吊着水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喘匀了气,一边盯着校医院天花板,一边第一万次反思自己当时加入“天灵灵社团”的脑子到底灌了几斤水……
昨晚,元城大学活动室。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祝伯灵不想杀人,也不想放火,他只想回家睡觉。
“小祝,你就待一会儿嘛,很快,很快就结束了——反正我哥每次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没成功过。”杜传蘅抱臂往她哥旁边一杵,将近一米八的高大体型显得她蹲着的哥像一棵松树旁边觅食的松鼠崽子。
松鼠崽子显然不认同松树有脑子:“神灵天上有知,你说话注意些。”
杜传蘅闭了嘴,对着祝伯灵挤眉弄眼。祝伯灵仔细审阅了她扭曲的表情,明白了她大概说的是“杜传晟就是个神经病”和“这丢人玩意才不是我哥”中的一句,扭头对杜传晟说:“我就待到十二点,回家晚了眼睛容易不舒服。”
蹲在地上摆弄香火盆位置的杜传晟嗖一下窜到祝伯灵跟前,紧张兮兮地捧着祝伯灵的脸看来看去:“怎么搞的?怎么回事啊?你这眼睛可不能坏——”
祝伯灵后退一步拯救了自己落入松鼠尖爪子的脸,指了指地上的香火盆,淡定威胁:“你还请不请,不请我现在就走。”
“请请请!子元快来!小师妹——”
杜传晟飞扑过去抓来了一个齐耳短发的小姑娘,将她推到香火盆前:“子元不要紧张,火盆是最好的香火盆——是我和小蘅千辛万苦从盛元市场淘来的稀罕货,银针也是最好的银针——放心消过毒,我们的关键在于念文这个环节,一定要诚心诚意,从心里去感受和神明的联系!对了,上次说准备和自己链接最深刻的一本书,你带了吧?”
路子元颤颤巍巍指向角落里堆着的一摞精装版《哈利波特》。
“……”
“我妈妈从小就给我念这个……”路子元觑着周围人的表情,脸逐渐涨红起来。
在一旁的路子元男朋友黄华左看看右看看,深知这正是考验“男友力”的时刻,遂挺身而出,力挺女友:“我也从小看这个!”
“……”
祝伯灵仔细观察着黄华用脸烧水的绝技,只见他一路从脖子红到脑门,差一点就要从头顶喷蒸汽,才大发慈悲张口救场:“没事,我相信伟大的神明肯定精通多门语言,外国友人也在他老人家慈悲为怀的大胸膛里。”
眼见子时将至,杜传晟决定放弃思考关于华陆的神明是否能通过外国经典文学和路子元产生共鸣这个问题,小心翼翼将银针递到路子元手里,退到了一边。
临近午夜的活动室和平日不同,隔壁琴室的钢琴乐和楼上舞蹈室的脚步踢踏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窗外传来的蟋蟀嗡鸣和一两声鸟叫。活动室靠近元城大学的白湖,晚上鲜有人至,白湖边又多树木,有几声鸟叫也是正常的——黄华这么安慰自己,背后的冷汗却像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往外冒。要不是为了路子元,他晚上绝对不会到这边来的。或者说要不是为了路子元,他绝对不会参加这个邪教一样的社团。
“家住女贞路4号的德思礼夫妇……”
黄华恍神那会儿功夫,路子元已经用银针刺破指尖,完成了滴血环节,开始念文了。
地上的香火盆中刚刚烧完杜传晟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符纸,此时还有一缕一缕灰烟往外冒。这火盆看起来就是个黑黢黢的三足小鼎,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其稀罕之处。祝伯灵眯着右眼仔细观察着稀罕货,发现火盆外缘似乎刻有一些符文,已经模糊不清了。祝伯灵摸了摸左眼眼罩,慢慢踱步到路子元身后,想看更清楚些。
“虽然外面阴云密布的天空并不能预示着有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发生……”
不能吗?黄华又胡思乱想着,向窗外瞄去。今天倒不是阴天,外面的月亮亮堂着呢……不对,刚刚月亮有这么亮吗?
黄华还看着窗外愣神,杜传蘅已经发挥出体育生优秀的身体素质,眼神极好地发现了香火盆的不对劲:“烟!烟变成直的了!”
杜传晟顾不得告诉他松树一样的妹在请灵仪式上不要喧哗,忙顺着她的手看去。
只见刚刚还丝丝缕缕往外冒的灰烟收拢成了一小簇,直直地向上冒去,笔直得如同一根灰色的针——
“烟直上,乃告灵,”杜传晟狂喜低呼,“成功了,居然成功了!”
祝伯灵左眼突地一跳,一股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恶寒瞬间窜上脊背!他猛地按住左眼眼罩:“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你小——”
话没说完,烟针轰然迸裂,化作两道灰蟒般的浓烟,直逼路子元和祝伯灵面门!
杜传蘅骂了句脏话,飞速上前一手一个扯开两个“吸烟人士”,只见那两股烟像是活了一般,在空中一扭,竟追着两人的面门不肯松口!
“杜传晟!快拿水来!快!”
杜传晟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不对,还没到告灵环节,而且符烟按理说也不会像电影里的抱脸虫一样咬着人脸不放!
他抓起桌上一盆泡着蔫儿黄符纸的水,一股脑泼向香火盆!
滋啦——
那烟像是被符水烫到一样,顷刻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了,只在空中留下淡淡的腥臭焦糊味。
黄华已经被刚才的“抱脸烟”吓破了胆,在角落里像是被空气中看不见的针狂扎不止,一边浑身哆嗦一边尖叫。他就知道不该来的!
“别叫了快来看看子元!”杜传蘅将已经晕倒的两个人放平,用手指去探两人的呼吸。
黄华看到她探呼吸的动作,脑内闪过无数恐怖片里主角暴毙的镜头,一下子像被抓住脖子的鸡,喉咙里“咯”一声怪响,竟然直挺挺地晕过去了。
杜传晟刚把香火盆踢到角落确认了不会再冒烟,转身就发现他的好社员们已经晕倒了仨。
“都还活着,我打电话给校医院了,马上就来抬人。”杜传蘅行动力超绝,打完急救电话,放下手机盯着杜传晟,试图从她哥淡定的表情下看出一点他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事实。
然而杜传晟像是真的对刚才的恐怖一幕无知无觉,颇有一种大事临头我自归然不动的超脱感。
杜传蘅反复确认晕倒的仨人无人会因呕吐而呛咳致死,只听旁边半仙的声音幽幽传来:“惹上麻烦了。”
杜传蘅白眼简直要飞到天上去——要不您以为呢!
半仙摸出手机,闭上嘴蹲到一边去了,他呆呆地回想着刚才半吊子符水泼散烟雾的可怖场景,不由得浑身汗毛都支棱起来,那仿佛烧焦皮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滋啦——
油热了,李江将裹了面粉的小黄鱼一条一条下进锅里,一股混着椒盐味的炸鱼香以厨房为中心飘散开来。李江敢拍着胸脯保证,这香味足以吸引整条巷子……不,足以吸引整个东元区的野猫。
九月正是秋老虎的季节,李江为了省电费,只开了一个挂在墙上的摇头电风扇,风扇的风一阵一阵打到悬挂电灯的纸灯罩上。那灯罩上不知被哪位艺术大家画了个“抽象派”鬼画符,此时随着风摇摇摆摆,倒是让屋子里呈现出古时候烛火摇曳的“复古”调调。
小黄鱼不多时便炸好了,酥香四溢,外脆里嫩。李江端着一盘炸鱼,思考着是送到那位大野猫的房间还是叫大野猫来厨房吃——无他,这位野猫大爷嘴有豁儿缝,吃面裹炸鱼肯定掉一地糠,厨房更好收拾。
还没等他思考出个四五六来,厨房门口挂着的破铃铛无风自动,“叮铃叮铃”响了两声。
这免触即响的铃铛若是搁黑咕隆咚的巷子里头,那必然是收获吓尿裤子的路人的利器。但李江也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在店里给猫大爷打理生意做饭扫地洗衣样样都行的全能高手,一听这铃铛响就明白了——猫大爷有旨要宣。
李江一扯吊绳关了风扇,端起炸鱼又关了灯,践行完节约用电的传统美德,认命地上楼去给大爷送夜宵。
老城区的巷子店面大多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足以容纳一个店主加一个店员的吃喝拉撒。此时已过午夜,一楼店铺关了灯一片漆黑,二楼亮着的灯从楼梯拐角处撒下一片光亮,这让摸黑上楼的李江有种去朝圣的感觉,虽然朝的是一个邋遢鬼,楼梯上这一件那一瓶的衣服和空酒瓶乱得令人发指。李江恨不得自戳双眼,只能忍气吞声闷头向上走。
二楼的空间一览无余,两张摇椅两张床,中间放置了一个屏风隔开——显然李江并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和邋遢老板来个眼对眼。
“又怎么了,您老人家算着点儿要饭的是吗?刚捞出来就催。”李江没好气地把炸鱼盘子往陷进摇椅的男子怀里一推。
“哪儿那么大怨气——”男子叼着小黄鱼朝李江挤眉弄眼,“快到螃蟹季节了,明天搞几个螃蟹来养着,我晚上回来吃,要辣炒的。”
“有活儿了?”李江正色道。
“是即将有活儿——最晚明早就会来找我了。”
男子叩着指节神神叨叨地敲着,笑得像要吃人的狼外婆,李江作为狼外婆身边唯一一个人,打了个寒战,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加快脚步下楼刷锅去了。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被这大尾巴狼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