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我：永生为炉》霰枕鲸游

2、烬燃初啼

　　那一个“滚”字，嘶哑破碎，却像一道裹挟着万古寒冰的惊雷，劈头盖脸砸在清虚仙尊和凌霄脸上。

　　两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

　　药寮内污浊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清虚仙尊瞳孔骤缩，抓着琉璃手腕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仿佛要确认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是否是幻觉。这百年来只会哀泣求饶的药炉，怎么会……怎么会露出这种眼神？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凌霄举着魂刃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惊喜化为错愕，进而转为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师妹？你糊涂了？方才是不是伤到了神魂？”他试图用以往的温和语气，但那命令式的口吻却掩盖不住，“莫要胡言，乖乖配合师尊取药！”

　　配合取药？

　　琉璃看着他们，看着这两张在百年酷刑中早已刻入骨髓的脸。清虚仙尊那慈眉善目下隐藏的冰冷贪婪，凌霄那温柔体贴背后毫不掩饰的理所当然。

　　过去的百年里，那个真正的、怯懦的、渴望一丝温暖的“琉璃”，早已在这日复一日的抽取中，连同她的血、她的髓、她的魂，被一点点榨干、磨碎、消磨殆尽了。

　　现在活着的，是从那无尽绝望的灰烬里，爬回来的别的什么东西。

　　她轻轻动了一下被镣铐锁住的手腕。

　　清虚仙尊立刻警惕地加大力道钳制，语气带上了属于师尊的威严和不悦：“琉璃，莫要任性！方才的突破虽是喜事，但岂容你如此放肆！瑶儿还等着你的魂丝救命！”

　　又是瑶儿。

　　永远都是瑶儿。

　　那个灵根脆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需要无数资源堆砌、甚至需要另一个人被活生生炼成药才能续命的天命之女。

　　那她呢？

　　她活该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药寮里，永无止境地被抽取、被消耗吗？

　　凭什么？

　　就因为这该死的“净髓灵蕴体”？就因为这更该死的“绝对永生”？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有违‘药炉’静心凝神之要义。建议平复心绪，以保证药力纯净稳定。】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响起，如同最恶毒的嘲讽。

　　平复心绪？

　　好啊。

　　那就用你们的命，来平复吧。

　　琉璃缓缓吸了一口气，药液冰冷粘稠的触感包裹着她，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似乎真的被系统“优化”了，变得遥远而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灵魂深处那团刚刚诞生的、冰冷死寂的灰色火焰，正在疯狂地、无声地燃烧！

　　《烬灭秘典》的法则如同本能般浮现——以永恒为柴，燃刹那芳华，烬灭之火，焚尽虚妄。

　　她能“看到”自己那浩瀚无边的寿元光海，那象征着“绝对永生”的诅咒之源。此刻，光海的边缘，有一小片区域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黯淡、枯萎、化为虚无的灰烬！

　　支付的代价！换取的力量！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死死钳制着她手腕的清虚仙尊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百年间，无数次温柔地抚过她的头顶，夸奖她“乖顺”，然后，毫不留情地下令抽取她的一切。

　　“师尊。”她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没了之前的破碎，反而带上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清虚仙尊眉头紧锁，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你又想……”

　　话未说完。

　　琉璃被锁住的那只手腕上，一抹极淡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灰色火苗，倏地燃起！

　　那火苗没有任何温度，反而散发着一种令灵魂冻结的极致死寂！

　　“呃啊——！”

　　清虚仙尊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惨叫，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伤，又像是被毒蛇的獠牙刺穿了灵魂！他触电般猛地缩回手，惊恐万分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只见他刚才抓着琉璃手腕的掌心处，一片诡异的灰白色正迅速蔓延开来！皮肤、肌肉、甚至骨头，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一切生机，变得如同烧尽的纸灰般脆弱坏死！并且那灰白色还在沿着他的手臂急速向上蔓延！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力量？！！

　　清虚仙尊吓得魂飞魄散，疯狂调动体内仙力想要阻止那灰白色的蔓延，却发现平日里温顺磅礴的仙力一遇到那灰败死寂的气息，竟如同冰雪遇沸油般迅速消融溃散！根本无法阻挡分毫！

　　“师尊！”凌霄大惊失色，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师尊突然惨叫缩手，掌心一片恐怖灰败！

　　就在清虚仙尊惊恐万分，几乎要绝望地以为自己这条手臂乃至全身都要被这诡异力量吞噬时，那灰白色的蔓延却突兀地停止了。

　　停在了他的手肘处。

　　整只右手小臂，彻底化为了一截枯槁、灰白、毫无生机的朽木！与上方正常的手臂形成了狰狞恐怖的对比！

　　剧痛和那股死寂气息带来的恐怖冲击，让清虚仙尊冷汗涔涔，浑身脱力，踉跄着后退数步，撞在后面的药架上，瓶瓶罐罐摔碎一地。他抱着自己那截彻底废掉的手臂，如同看着世间最可怕的噩梦，看向琉璃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恐惧。

　　琉璃手腕上那缕灰色火苗早已消失。镣铐依旧锁着，但她刚刚燃起火焰的那片皮肤，光洁如初，仿佛什么从未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那瞬息之间，她燃烧掉了多少寿元——那是一片足以让寻常真仙陨落数十次的庞大生命力量！

　　但，值得。

　　非常值得。

　　她缓缓转动了一下手腕，铁链发出哗啦的轻响。她看向吓傻了的凌霄，目光落在他手中那柄薄如蝉翼的魂刃上。

　　“大师兄，”她嘶哑地开口，“你的刀，似乎不够快。”

　　凌霄被她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握紧了魂刃，色厉内荏地喝道：“妖女！你對师尊做了什么？！你使的是什么邪术？！”

　　“邪术？”琉璃微微偏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词，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另一只被锁住的手，指向凌霄手中的魂刃。

　　【烬。】

　　一个冰冷的意念，伴随着又一片寿元光海的黯淡枯萎，无声涌出。

　　凌霄手中的魂刃，那柄以九天寒铁淬炼、专门克制魂魄的上品法宝，毫无征兆地，从刃尖开始，瞬间化为一片飞灰！

　　是的，飞灰！

　　如同经历了亿万年时光的侵蚀，彻底风化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凌霄只觉得手上一轻，低头看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刀柄。他瞳孔放大，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恐惧。

　　彻头彻尾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浇灭了他所有的恼怒和侥幸，只剩下最原始的战栗。

　　药寮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清虚仙尊压抑痛苦的喘息声，和铁链轻微的晃动声。

　　琉璃尝试着动了动身体。锁链依旧坚固，但她能感觉到，只要她愿意支付足够的“代价”，这些凡铁（或许掺了些仙金）铸就的镣铐，随时可以化为齑粉。

　　但她暂时没有这么做。

　　她的目光越过惊恐万状的两人，投向那扇半开的、沉重的石门。

　　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具身体百年的记忆里，除了这间阴暗冰冷的药寮，就是被蒙着眼、被铁链拖拽着前往不同地方“取药”的模糊片段。丹房？秘境？还是直接在小师妹云瑶的床边？

　　她从未真正“看”过这个所谓的丹霞宗，这个用她的血肉魂魄堆砌起来的“仙门”！

　　复仇？

　　当然要复仇。

　　但不是简单的杀死。

　　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她所承受的百年酷刑，那无数个日夜的绝望哀嚎，那被一点点榨干碾碎的痛苦……他们要千百倍地偿还！

　　她要走出去。

　　她要亲眼看看这个吸食她血肉而光鲜亮丽的仙界。

　　她要一点一点，将他们最在乎的东西，将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连同他们虚伪的皮囊和骄傲，全部焚成灰烬！

　　琉璃缓缓转过头，那双死寂的灰色眼眸，再次看向几乎崩溃的清虚仙尊和凌霄。

　　她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药寮中：

　　“开门。”

　　“带我出去。”

　　“我要看看……”

　　“你们用我的命，养出了怎样一个……‘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