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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浮生(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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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川鼓起勇气,自知他的行为不君子,咬咬牙道,“是的,是邀请您。”
“没空,不去。”裴秋景耐心彻底告罄,走到门口,自顾自关门,大有许江川再不走就留他在这的意思。
许江川只好赶快踏出学堂。
“嘭”的一声,学堂大门关闭,许江川焦急地喊了两声,只能看到裴秋景快速离去的背影。
沈夕京补觉醒来,通过外面的景色判断不好时间,估摸着放学时间到了,先前的辫子被睡得散乱,只好拆了重新扎。
扎来扎去怎么也扎不好,沈夕京绑了个简单的高马尾。
在医馆没法扎太复杂的发型,头发还短时好处理,随便一绑,发丝不会乱跑,后来头发长了,低头或者风一吹,发丝随着风四处乱飘。
沈夕京第一次自己绑麻花辫,绑得不整齐不说,扭着身子半天下来脖子难受手也酸疼。
后来变成裴秋景给她绑头发,裴秋景大抵也是第一次给别人绑头发,手法生疏,成品看着有些别扭。
但麻花辫简单好梳,两三次之后就熟练起来。
有时候冬天觉多醒不来,沈夕京坐在梳妆台前半睡半醒,裴秋景就在她身后半蹲,让她倚靠在他怀里补觉,手里轻柔娴熟地整理头发。
梳妆匣轻轻打开又合上,用于点缀的发带在发丝间缠绕。沈夕京没有注意到,裴秋景当日为她挑选的发带,颜色总是与他的衣服颜色相衬。
裴秋景走出学堂没多久,遇到了气喘吁吁的沈夕京。
沈夕京有点愧疚,“抱歉,明明说好了来接你下班,一不小心就多睡了一会。”
裴秋景张嘴刚想说“没事”,硬生生咽下去,垂头一副失落的样子,“是有一点难过。”
沈夕京更愧疚了,堂皇道,“那……我我我……”
裴秋景“噗嗤”一下笑出声。
这是在逗她?
沈夕京松了口气,“没关系,反正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总有机会接你下班。”
晚饭照常是裴秋景煮的,沈夕京想帮忙,不停晃来晃去问有没有她能做的,结果越努力越心酸,不小心第二次碰翻一碗水后,沈夕京老老实实等吃饭。
医馆的工作安排好了,手里有不少存款,还有一个长假期,沈夕京发愁的问题从怎么活下去变成了怎么活得好。
夜晚,坐在裴秋景制作的简易秋千上,望着星空思考。
裴秋景沐浴完,进院子一看,以为沈夕京对星宿感兴趣,走过去,指着夜空中一个方向,“看,那里就是北斗七星。”
接着比划,“勺口第一颗叫天枢,第二颗叫天璇……勺柄第一颗叫玉衡……,沿着斗柄的曲线,可以找到大角星和角宿一……”
裴秋景说一句,沈夕京就跟着“哇”一句,听没听懂另说,情绪价值倒是给足够了。
知识犹如流沙般顺着左耳滑入大脑再从右耳流出,沈夕京打个哈欠,听得有些困,“你记忆恢复了多少?”
沈夕京觉得裴秋景这失忆还挺妙,记得名字,记得过往的学识,只是忘了自己的由来,仅有的记忆足够他在新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有种开启二周目的感觉。
裴秋景摇摇头,“比起恢复记忆,倒更像是本能。”
说着,抬起手来,不管看多少次都很神奇的术法在他手中显现,半个巴掌大的水球漂浮在掌心中。沈夕京让他控制水球飘在她面前。
沈夕京脸蛋凑过去,水球有了接触面,立刻维持不住圆圆的身体,“好神奇……你能不能让它变得再大一些?我想整个脸埋进去。”
裴秋景:“……”
裴秋景收了水球,“不可以,那样你会窒息。”
“哦——”沈夕京拉长语调,代表失望的语气词带着不自觉的撒娇。
裴秋景把人抱起来,向屋内走去,“之后慢慢研究,现在你该睡觉了。”
沈夕京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你想好之后要去哪里了?会离镇子很远吗?”
“不远,我们去山里。”
“山里啊……”
沈夕京想了下山里能做什么,“去山里露营?野炊?自立门户当山大王?总不能去山里当灵活的狗吧哈哈哈哈……”
沈夕京捂着嘴笑。
裴秋景显然没明白她的梗,只是跟着她笑,温柔地把人放在床中,“我在山里有房子。”
沈夕京没来得及感叹他突然多出来的房产,见他习惯性准备去拿被褥铺地铺,叫住他,故意重重将被子拍得很响,“来这,以后你和我一块睡。”
裴秋景硬得跟块钢板一样走过去,拉开被子躺下,两人中间隔了约莫十公分的距离,良久,黑暗中沈夕京轻飘飘的发问:“想牵手吗?”
“嗯。”
沈夕京平日里一个人睡整张床习惯了,睡姿有些霸道,临近清晨,裴秋景感到胸前沉甸甸的闷,睁眼一看,沈夕京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还好,不算难受。
裴秋景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努力控制平稳呼吸,沈夕京的味道直往他心口里钻,明明她护发的精油和沐浴后的香氛都是他亲自挑的,他从来没觉得这味道如此明显过。
会不会气味太浓了?其他人也能闻得到吗?
沈夕京睡着睡着又换了姿势,从裴秋景身上滑到一边,压力消失,沉默一会,裴秋景揽住沈夕京的腰,迷迷糊糊再睡过去。
久违的睡到自然醒。
裴秋景一睡醒就看到沈夕京的脸,呼吸一窒。
……想亲。
最终裴秋景什么也没干,翻身下床,换了一套月白锦袍,头发束成高马尾,增添几分少年意气。
裴秋景环视屋内陈设,需要带走的东西已经被他收进了空间,进山里的路偏远,得去买一匹马。
沈夕京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微弱且规律,第一次敲完门许久不见人来,敲门的人心生退意,等了许久,才再度鼓起勇气敲门。
刚开始沈夕京还以为是睡懵了产生的错觉,直到敲门声又开始响,沈夕京坐起来,屋内不见裴秋景的身影。
抚平凌乱的头发,用毛巾擦了擦脸,随意拿过一件外袍披上,沈夕京去开门。
出乎意料的,门外是一位有些陌生的客人。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犹豫与羞怯,一开门与沈夕京对上眼,明显眼下这种状况不在她的预料中,沈夕京看见她小兔子一般吓了一跳,眼珠子瞪圆了慌张乱转。
沈夕京知道她,叫许玲珑,有个弟弟在学堂上学。
他们一家人给沈夕京的印象蛮深的。
许家父亲天资聪颖,年少成名,十五岁时进了镇长宅邸工作,仅仅十年便晋升为大管家。在镇长宅邸拥有很高的权限,一直对外界向往,去镇长宅邸工作就是为了阅读内部的藏书。
后来有一天离开了镇子,再也没回来过。
许家母亲原本姓杨,嫁进许家后随了夫姓,永远是一副温婉贤淑到柔弱的样子,这种性格在许家父亲还在时,尚且能被称赞一句贤惠主母,可在许家父亲离开后,她便一下子垮了下来。
整日以泪掩面,逢人搭话就止不住地诉苦,时间一长,旁人都不爱搭理她。
街访邻居不理她,满腔怨气无处发泄,转而投向了她的孩子。许江川需在学堂上学,待在家中的时间并不多,承受母亲哀怨的人自然而然是许家长女,许玲珑。
沈夕京跟着柳大夫去许家义诊,一进门许家母亲就拉着柳大夫开始流泪,美丽而哀怨。
等许家母亲哭累了,柳大夫才得以有空向她介绍沈夕京。
许家母亲擦掉眼角的泪,细细瞧她,眼睛一亮,上前一步抓着沈夕京的手。
“夕京姑娘是从镇子外来的吧,我家夫君离开好多年了,夕京姑娘有没有可能遇见过他?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好,这么多人出去了就不愿再回来了,求求你了夕京姑娘你就告诉我吧,为什么他们都不肯回来……”
沈夕京只觉拉住她的手冰冷刺骨,差点维持不住礼仪甩开那只手,勉强笑道,“抱歉,我没见过……”
许家母亲立刻又开始哭,许玲珑就站在阴影里,始终脑袋低垂一言不发。
许玲珑找她做什么?
沈夕京疑惑,下意识以为是她弟弟想找裴秋景,但来人只有她一个。
许玲珑左看右看,就是不肯跟沈夕京对视。
沈夕京不得不主动发问,“玲珑姑娘?你找我还是找裴秋景。”
许玲珑似是心虚想要遮掩什么,大声道,“我找你,我……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沈夕京更困惑了,看病不应该优先找柳大夫吗?
这样想着,沈夕京还是让人进来了,心想或许是女子方面的疾病,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
许玲珑极其拘束,凳子只坐了三分之一,双手放在膝盖,整个人笔直又规矩。
沈夕京倒了一杯凉茶给她,“稍等一下,我去换件衣裳。”
“嗯嗯嗯好的。”许玲珑用力点头。
等沈夕京换好衣服,许玲珑还是那个姿势。
“是哪里不舒服?”沈夕京问。
许玲珑嘴唇嚅嗫不回答,飞快一抬眼,余光扫见凌乱的床铺,一下子整个人从脸红到脖子。
沈夕京见她忽然脸红,越发确定是女子方面的疾病,“不方便说吗?没关系,把手伸出来让我把把脉。”
许玲珑仍是摇头不愿说。
家中有一些点心和水果干,沈夕京装盘摆好,放在桌上,“光喝茶会很苦,来,吃点甜甜的点心。”
许玲珑望着那些好看的点心,咽口水。
自从父亲离开后,生活质量直线下降,母亲一直待在家中不愿外出,却总要戴漂亮首饰,穿料子最柔软的衣服,弟弟上的学堂除了教学费用,还要额外给夫子们送礼,笔墨纸砚也要最好的。
加上母亲总是偏执地认为,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嫁到夫家之后,可以花夫家的钱。这样一来,许玲珑能得到的钱少之又少。
许江川懂事早,同为母亲情感养料的受害人,他对这位姐姐怜悯又庆幸,时常会偷偷把零花钱分给她。
许玲珑把钱都存起来,不敢乱花。
点心很甜,水果干也甜,许玲珑喝了一口茶,其实并不苦,大概是里面加了蜂蜜。
直到最后,许玲珑也没有说来这一趟的目的。
送别许玲珑,沈夕京脑袋忽然开窍:真是为裴秋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