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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浮生(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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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头我再去问问镇长好了。”
整理完药材,又等了一会,医馆迟迟不见病人,柳大夫索性让沈夕京回家去,关了医馆。
沈夕京提前得到本月的工资,还因为前两天的伤患出手阔绰,柳大夫额外给了她一个红包。
沈夕京放在耳边轻轻摇晃,听见里边碎银子的碰撞声。
沈夕京与柳大夫告别,去学堂找裴秋景。
学堂不大,镇上居民没什么“读书以出人头地”的想法,上学堂只为了识几个字会算点术,大多四五岁送进学堂,十三四岁就不学了。
稍微有点追求的,学堂课业完成后,还会备好礼,向夫子讨教额外的知识,等将来和镇长一块共事,也许会成为下一任镇长。
还有些志向远大的,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只是这么多年来,从镇里出去的人,几乎没有再回来的。
裴秋景上午没课,此时正在上课的是一个教历史的夫子,一些年纪尚小的孩子在枯燥乏味的讲解中昏昏欲睡。
学堂给授课的夫子们准备了专门的房间,用于休息和备课。
沈夕京见到裴秋景的时候,他站在休息室门口,跟一位老先生说话。
谈话的内容大概是关于请假的事宜,老先生拧着眉头发愁,心里不愿意放人。
裴秋景教课的内容更为晦涩难懂,对于理解不了的孩子而言,他的课程就是等于换了个地方睡觉,但对于那些年纪大点,争强好学的孩子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贵知识。
镇上生活简单淳朴,那些知识不是什么必须学会的技能,可若要放走这位夫子,学堂负责人心里又不舍得。
裴秋景微笑着站在一旁,不理会老先生内心的纠结,逐渐双眼放空,神游天外。
老先生摸着胡子,“秋景啊,你真的只是请一个时间未知的长假,而不是不回来了吧?”
“那是自然,暖暖……夕京还要在医馆工作,我要陪着她。”
老先生心下微定,“原来是要陪夕京,对了,你们准备何时成婚?”
裴秋景一下子不自在起来,“看暖暖的意愿,我随时都行。”
“好,我等着喝喜酒。”
学堂当日的课程都是提早安排好,裴秋景需得完成下午两节课的教学。
见他们说完了话,沈夕京探出半个脑袋。
“裴秋景,我在这里。”
裴秋景立即走过来,“你怎么过来了,医馆今日不忙?”
“不忙,我已经跟爷爷请好了假,爷爷让我等拜月节过了再回去。”
“那时间还很长,我下午有课,你想回家休息还是在镇上逛逛?。”
“我回去补会觉,下午我来接你,我还是第一次接你下班呢。”
“好。”
突然沉默,氛围尴尬又暧昧,沈夕京见他跃跃欲试想说点什么的样子,干脆主动开口。
沈夕京:“你要不要抱一下?”
裴秋景全身僵硬,嗓音干涩,“要。”
裴秋景张开双臂,沈夕京往前一步,抱住他劲瘦的腰,脸埋在胸口。
真是奇怪,明明平常更亲近的行为都有过,如今只是一个拥抱,为什么心跳得如此快?
沈夕京红着脸小步跑走,没敢抬头去看裴秋景的表情,估摸着也是一脸害羞吧?
同居两年裴秋景一直保持边界,压抑心底爱意恪守君礼。
沈夕京觉得裴秋景挺纯情的。
沈夕京想要试一试做好饭等人回家的感觉,脚步一转,往菜市的方向去。
菜市除了卖菜,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摊。
卖首饰的、拉二胡卖艺的,算命的,乞讨的……
嗯?沈夕京猛然顿住,一男子双眼被一块黑布条蒙住,盘腿坐在地上,一张白布铺在跟前,上面写了简简单单两个字“算命”。
沈夕京蹲下来,白布上除了用墨水写的字,什么也没有。
“你这是卖什么的?”
沈夕京随口问。
摊主懒洋洋的,露出下半张脸有些偏瘦,唇线明显,“写了啊。”
摊主伸出手指在白底黑字上轻点,“哝,算命。”
沈夕京:“就纯算啊?不卖点什么,比如说护身符,平安结之类的。”
“嘁。”摊主嗤笑一声,语气高傲,“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求个心安?该来的还是会来,还不如提前知晓未来的事,然后规避,怎么样,要不要给你算一下,首单半价。”
沈夕京不准备算命,伸手在摊主眼前晃了晃,顿时感觉周围发冷,收回手,“你是哪家孩子?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镇上资源多人口少,每年开春,镇长出钱请柳大夫带着几个帮工,扛着工具上各家各户义诊,既是给居民的福利,也可以顺带统计人口。
沈夕京跟着柳大夫连续义诊两年,几乎跑遍了镇上每一户人家,眼前这摊主样貌看着却陌生。
难道又是外面来的?
“你叫我什么?孩子?”摊主面色古怪,“我不管怎么看都比你年长吧。”
沈夕京尴尬,主要是柳大夫年纪大,见谁都是孩子,平时老在她耳边念叨谁家孩子生了什么病,谁家孩子怎样怎样,她听多了一下子说顺口了。
沈夕京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
话到一半顿觉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年长?”
“我看出来的啊。”
“能看见?那你干嘛眼睛缠着黑布,招摇撞骗?”
沈夕京立马四处张望,准备喊维持治安的护卫。
摊主手撑着下巴,不慌不忙,“我眼睛受了伤,瞎了。”
沈夕京已经确认这人是骗子,不抱期待地问:“你从哪里来的?”
“月亮。”
沈夕京:“……”果然是骗子。
沈夕京站起身,寻找护卫。
摊主继续缓缓道:“我观你印堂发黑……”
沈夕京翻了个白眼,“是不是想说我有血光之灾?”
“……官鬼持世,动爻克伤世用,你相公乃淡漠薄情之人,却又偏执顽固,姑娘,及时止损。”
沈夕京眼神往下扫,摊主仰着头“看”她,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你前面那段词是六爻的吧,你都没有起卦,真以为我是老实人能被你忽悠?”
摊主一根手指头左右晃,指了指自己被黑布蒙住的双眼,“本事不够的人才需要起卦,你出现在我面前被我看到的那一刻,卦象就出现了。”
不久前刚得知这可能是个仙侠世界,摊主又说得恰有其事,沈夕京犹豫了,重新蹲下来,“有这本事?那你说说,我有什么灵根?”
摊主乐了,“哟哟哟,还知道灵根呢,可惜,你没有灵根。”
她是麻瓜?
沈夕京半信半疑,“你别摆摊了,你这种说话语气其他人会揍你的,需要多少钱,我给你。”
沈夕京打开柳大夫给的红包,往手心里倒。
大致数了数,沈夕京分过去一半,“你看这些够不够?”
视线恋恋不舍地随着那堆碎银子走,一抬眼,摊主和那块敷衍人的白布都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一根竹签。
沈夕京捡起来一看:上上签。末端刻着“雪回”二字。
真是矛盾,摊主劝她及时止损,分明意思是她现在经历的不算好事,可又给她一根象征吉利的上上签。
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按捺下疑惑,沈夕京买了菜,穿越以来她还从来没做过饭,要么吃饭馆里的要么吃裴秋景做的。
买完菜回家,沈夕京对着灶台沉默一会,果断放弃。
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还是补觉吧。
等裴秋景教完课,学堂也到了放学时间。
心里挂着沈夕京,裴秋景收拾课本的速度比往常更快,学生们三三两两背着布挎包结伴而行。
“裴夫子再见。”
“嗯。”
很快学堂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学生,下课起他的动作就慢吞吞的,有同窗路过时哥俩好一般搭上他的肩,“许江川一起走啊,我带你去吃新出的点心。”
名为许江川的少年端着仪态,轻轻拂开肩膀上的手,“你们自己去吧。”
许江川走到裴秋景几步外的距离,踌躇着不敢上前。
裴秋景表情淡漠,冷冷开口,“有话就说。”
身为最后一堂课的教师,他必须看着所有学生离开学堂,若是许江川不肯走,那他也走不了。
许江川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颤颤巍巍,“裴夫子,您以后不在学堂任教了吗?”
裴秋景不耐烦,“我只是请了一个长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阿姐想请您吃饭,原本是准备拜月节再邀请您的,可今天我听见您要离开学堂了,所以学生自作主张,想请您到学生家……”
裴秋景明白了,许江川的阿姐,他也见过,叫许玲珑,以前有几次下了雨,就是许玲珑来接弟弟。
印象不深,每次都站得远远的,怯生生瞧他,从来没跟他说过话。
裴秋景神色莫名,“你确定,你阿姐想邀请的人,是我,而不是暖暖……”想起暖暖这个小名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唤,旁人并不知晓,“……夕京姑娘。”
许江川咽了一口口水,心里直打颤,他平日里就有点怕这位裴夫子,虽说这位裴夫子是所有夫子中最年轻、最博学的夫子,可他常常带着一种傲慢。
这种傲慢不是说他的说话作风瞧不起人,相反,他的耐心不差,课上的内容讲了又讲,若课后有学生请教问题,更是放弃休息时间也要为你解答。
遇到实在听不明白的学生,裴秋景也不责骂,仍是那副如沐春风的平淡,“没关系,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愚蠢的,不是你的错。”
不像有的夫子,只对交了礼的学生热络。
学堂里许多人不喜欢裴秋景,是因为他的授课内容太难,而不是他本人。
许江川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裴秋景,才发现这一点。
裴秋景的傲慢,是一种平等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冷漠。
这种人为什么甘愿待在偏远的无名小镇中当教书先生?想必,就是因为那位夕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