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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遗物 ...

  •   王让尘死死扒住左上方的手点,平衡线不是她擅长的科目,不过她已经读出破解方法。

      通过摆动的惯性和别扭又容易开门的姿势,抓捏黑色手点。

      她在脑内模拟了一遍线路,收紧核心,在几个让人眼花缭乱的高难度姿势后,她成功抓捏手点。

      她高兴地向下望去,宋瑶光和许茉白适时地鼓掌,顺带互相击了个掌。

      王让尘调整好姿势,轻巧地落到抱石垫上。

      她接过毛巾,擦拭脸上的汗珠。

      至于为什么许茉白会和宋瑶光看起来关系亲密。

      这就要从几天前说起了。

      宋瑶光朝王让尘自信一笑:“不用担心,我已经摇人过来了。”

      “怕把事情闹大,只叫了她一个。”

      “她也是个攀岩好手,从小就在家庭的熏陶下接触了传统攀岩,对于运动攀岩也得心应手。”

      “她的双亲曾经还是职业攀岩运动员,只是天妒英才……”

      王让尘沉吟一会:“你手里不是还有初学级长度的攀岩绳吗,如果用那个的话……”

      “恐怕不行,”宋瑶光正色道:“那是静力绳,只适合沿绳上升,之前的楼梯没有塌方的话或许还能勉强尝试,但以如今的高度来看,万一冲坠,腰部会骨折,得不偿失。”

      “看来只能等那位朋友来雪中送碳了。”王让尘暂时放下之前大胆的计划,头脑充血时思考的很多东西,在冷静下来后就会发现有多不靠谱。

      好在没有等多久,那位神秘人就赶到了。

      人未至,声先行。

      “哎哟喂,有狗啊啊啊——”

      “小金!”王让尘叫停了激动的金毛。

      而且,刚才的惨叫声,非常耳熟,难道……

      “许茉白!?”

      “让尘!?”

      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宋瑶光讶然,她看看身旁又瞅瞅地面,指着王让尘:“你俩认识?”

      “何止是认识……”王让尘无奈地解释,“我们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玩。”

      “敢情你抛下我是跑去作死。”许茉白扶额,她一下没看住,让尘就捅了大篓子,还好遇到了宋小姐。

      不然都不好收场。

      “总而言之,你俩让开些,我马上把绳子送上来。”

      说完,她打开包,拿出一架小型无人机,她小心翼翼地布置好,打开遥控器缓缓控制它上升。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由许茉白在楼下做确保,她俩逐个爬下,居然也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吗,许茉白暗自吐槽。

      由于王让尘家里不能养大型犬,宋瑶光自告奋勇,接过了小金。

      而奶牛猫则由她自己负责,小金和奶牛猫曾经一起生活过,如今要分开了,它忍不住用鼻子蹭蹭小奶牛的脑袋。

      小奶牛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舍地用脑袋顶大狗的脖颈。

      三人分别后,王让尘抱着猫在一家小吃摊前驻步许久,经过刚才的惊险和运动,放松下来后,空空的胃袋就叫嚣起来。

      这家的鱿鱼串香气扑鼻,她美美地买了三串,在一旁等候出炉,奶牛猫被肉腥味一勾,也按耐不住,焦躁地探出身体,又被她按回去:“你不能吃,都是调料,回去我给你买猫粮。”

      露天伞棚下,一队大学生嗦完小龙虾,拎起包准备离开,王让尘见缝插针,一屁股坐下来。

      奶牛猫在她怀里待得很不舒适,它像条被网兜抓住的鱼,不停地扑腾。

      “嗯?”

      它疑惑地扬高尾音,短促地嗯叫一声。

      那个人类突然站起来。

      两条桎梏它的手臂突然松开。

      它灵巧地翻身,四爪着地。

      蹲坐下来,抬头迷茫地看着那人。

      “我马上来!”

      王让尘焦急地握着手机。

      “姥姥……等着我……”

      她连烧烤都等不及拿,抱起被抖落的奶牛猫就冲去路口。

      奶牛猫小小的脑子虽然理解不了人类的前后的变化,却感受到她哀痛的情绪,一时乖乖地伏在怀里,乖巧地擦着她的黑卫衣,抬起一黄一蓝的鸳鸯眼,望着她的下巴。

      “抱歉,不能把你带去那里,我叫个顺风车把你送去茉白那里,她已经知道我这边的情况了。”

      她单手打字,心中焦急万分。

      姥姥病情突然恶化,已经转去急救室,恐怕挺不过今天。

      路口的绿灯亮起。

      行人纷纷扰扰,在路□□织出一副城市十字绣。

      王让尘空洞地凝视着这副活体刺绣的一角,她似乎是他们中的一员,似乎又不是。

      声音像被塑料罩子隔绝在外,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她问自己。

      身体在有规律地起伏着,空气泵入肺部,又被呼出,心脏也在砰砰直跳。

      我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王让尘对自己说。

      但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活着的欣喜,世界在逐渐夺走她和它的联系。

      “滴滴——”

      王让尘惊醒。

      她的视线跳过车流,锁定了一辆白色的顺风车。

      车牌号没错,是这辆。

      她不想让猫咪独自待着车里,更糟糕的是她的计划被打乱,连航空箱都没给它准备。

      但是也只能用这样不体面的方式解决。

      她把猫送上去,和它道别。

      “小鸳鸯,茉白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很快就回来。”

      她关上车门。

      立马开始叫车。

      快点,再快点。

      请你等着我,姥姥。

      姥姥平时不喜动,却格外喜欢养鹦鹉。

      她家里有个房间堆着大大小小的,塑料制或是木质的积木,五彩斑斓的像小孩子的房间。

      还有一支“工”型的鸟架。

      这是一对虎皮鹦鹉的房间。

      两只还没人巴掌大的鸟,却陪她走过二十年的时光。

      姥姥给那两只小东西取了名字,绿桃和蓝天。

      王让尘小时候很喜欢这两只既会唱歌,又会学舌的小东西。

      那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落在她手上,像一朵云。

      她伸出手想抓住,羽毛却总是逃开她的手。

      鹦鹉死了。

      在她九岁那年。

      再坚硬的顽石也会被时间雕刻成沙,随风逝去。

      哪怕是以长寿闻名的鹦鹉也是。

      姥姥佝偻着背,在窗台前逆着光,把鹦鹉收敛进漂亮的小礼盒里。

      那一刻,王让尘意识到,她眼里理所当然,永远都在的姥姥。

      是如此年迈。

      许茉白趴在地上,撕开一角猫条,嘴里念念有词。

      “嘬嘬嘬——”

      “小鸳鸯,这个给你吃,是好吃的。”

      奶牛猫抬头嗯了一声,迈着猫步靠近她。

      它拉长头认真地嗅闻,鼻子几乎要沾到猫条。

      许茉白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凝神。

      “喵喵呜呜——”

      奶牛猫高兴地舔舐挤出的肉酱,发出模糊不清的喵叫声。

      直到喂完一整条,许茉白这才反应过来呼吸。

      腿麻了,她只好毫无形象地单脚跳到垃圾桶旁,用完美的抛物线解决掉空袋。

      做完这一切,她瘫在床上,像张大字形煎饼。

      让尘不会有事吧。

      她翻来覆去,最后决定往右边转身。

      即便她和让尘从高中就开始相识,却总感觉无法触碰到那个人的内心。

      那个人啊,感觉放着她不管,是不行的。

      让人担心她会像蒲公英的种子那样,风一吹就再也找不到。

      妈妈,爸爸,我该怎么办。

      两人的相遇,源于一场偶然。

      当时刚上高中的王让尘仍然每逢空闲,便偷偷溜去旧路二十七号攀岩馆,被母亲生气地斥责。

      她仍然对此懵懂,不懂母亲说的“你也好,她也好,为什么像着了魔那样要去攀山。”

      但她看见了母亲的颤抖的脊背,垂下的白发。

      她抑制住了那股冲动。

      攀岩对她而言如同自身的血肉,是母亲给予的血肉。

      好好上学,普通的活着,让她不要晚上再对着那个相片偷偷哭泣。

      放学后,她去了附近的夜市买晚饭。

      她们家很少开火做饭。

      厨房几乎是摆设,微波炉、热水壶和电饭煲是利用率最高的三样宝物。

      街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扯着嗓子吆喝。

      间隙中,穿着紫色背带裤的小女孩拿着街边的樱桃气球,一蹦一跳地踩影子。

      她不小心踩歪了空,摔了一跤。

      手上的樱桃气球倏地飘上了树。

      她顾不得擦拭手上的泥,急得哇哇大哭起来。

      王让尘拎着面,下意识地朝那边走了几步。

      张灯结彩的树旁边立着一堵浅褐色砖墙,如果爬上顶端,刚好可以够上线。

      “为什么要攀山?”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地要离我而去?”

      “……留下来……拜托……”

      王让尘默然地止住步。

      她转过身,身侧闪过一道身影,细微的气流让她额前碎发颤动些许。

      她忍不住回头,心里突然涌现出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欲望。

      这就是许茉白和王让尘的初次相遇。

      许茉白叹息着,把手臂压在脸上。

      奶牛猫跳上床,好奇地嗅嗅她的脸。

      她最后还是没有想出所以然,沉沉地睡去了。

      王让尘像一座雕像,蜷缩着身体,双手祈祷状抵着额头。

      “滴——”

      随着心电图最后一声滴响。

      那根象征着生命线的折线延展开来,直直地横在阴与阳之间。

      “妈妈……”王让尘的母亲痛苦地握住那只垂下的手。

      喉咙却挤不出别的音调。

      只是良久地静默着。

      王让尘恍惚地扶起她,干涩的泪腺终于在送离了姥姥的遗体后崩溃。

      “让尘,我总有一天,也会离开你。”

      母亲的背影孤苦伶仃,她压抑着咳嗽的声音,血珠沾染了手心,她擦拭掉刺目的血液,温雅地拥住王让尘。

      “你还那么年轻,却很快就要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母亲在耳畔悄悄地耳语,“所以,你如果要恨我的话就恨吧。”

      “是我和他在乐马死后,决定再生下你的,他早早去世了,所以……”

      “妈妈,我不恨你,人总是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的。”

      王让尘摇头:“可我也没办法再去欺骗你,我还是无法放下攀山。”

      “你和她真是一模一样……”‘

      母亲拥得更紧了些:“我不会再阻止你了,踏上这条路或许是宿命吧。”

      她回抱母亲。

      父亲在她一岁时去世,这对母亲而言是再一次的巨大打击。

      在姐姐去世那晚。

      母亲几乎一夜白头。

      父亲的死就像上天的玩笑。

      那一天正好是姐姐的忌日。

      父亲像往常一样踏进厨房,却因为喝高了酒操作不当,被爆破的烈火烧成重伤。

      在那片余烬中,母亲看着担架上体无完肤却还在呼吸的父亲,几近昏厥,吐出了鲜血。

      她却坚强地操办了葬礼,把她拉扯长大。

      我还是没有找到攀山的理由。

      王让尘想。

      但我会找到的,母亲,请你再等等我,我想和你分享那一刻。

      母亲目光炯炯,轻轻松开怀抱,丝毫看不出疾病在她身上寄生的萎靡痕迹。

      “乐马曾经跟我说,她也想不出为何自己如此热爱山,只能用‘因为山就在那里’来概括那种感情。”

      “但我想,你一定会体会到和她不同的感情,找到自己的理由。”

      “乐马……曾经留下了一些跟攀山有关的遗物……”母亲斟酌着托出,“我把它们都收进阁楼,现在是时候该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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