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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手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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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里找个男朋友不就好了,不是都大三了?没有合适的吗?”
“完全没有!”
宋瑶光的孪生姐妹,宋浮玉,正坐在可爱波点沙发上大声地唉声叹气。
宋瑶光默默地移远自己的身体,在另一侧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黑色妹妹头上扎着的红色兔耳蝴蝶结,随着宋浮玉夸张的肢体动作一跳一跳。
长相甜美可爱的她托着下巴,“啊——”的一下长叹起来。
“想找白马王子般华丽的男朋友,但是连个男性朋友都没……啊——瑶光过会我们来探讨探讨恋爱攻略。”
她叫住几乎要跌出沙发的宋瑶光。
宋瑶光坐立不安,她对孪生姐妹的恋爱烦恼不感兴趣,也对大肆分享男友攻略的姐妹敬而远之。
但眼下的氛围明显没有这么简单,正襟危坐的母亲昭示这接下来的谈话和试探。
“瑶光和姐姐相比,要害羞多了啊……”母亲呻了一口茶,显然,这只是一个开头。
“听说对女性之间的交往很大方健谈,但一面对男性就畏畏缩缩,从小到大也没有交往过男朋友。”
“你的大表姐,玲玲她啊,最近打算和未婚夫结婚,我恰好碰到你大姨,哎呀,她们找的那些餐厅和场馆,可真大气豪华,还有海滩呢。”
“真孝顺啊,这孩子,喏,这是请柬。”
“哎呀,那大龙虾肯定管够啊。”
宋浮玉后知后觉的反射神经终于起跳,她察觉到母亲和妹妹之间僵硬的气氛,开口打断。
“什么地方的海滩啊,我要查查产的哪种龙虾,澳龙和青龙好吃,其实蓝龙也可以……”
“浮玉啊,刚才不是才吃过饭吗。”母亲敷衍地回应,她打算绕回原来的话题。
宋瑶光终于皱着眉头先发制人:“妈,咱们别聊这个。”
“我平时喜欢攀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不能聊,你们三个人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啊,你不想知道以前的好朋友什么情况吗?”
“……”宋瑶光拿起茶杯喝了口花茶,这些小动作可以让她暂时地从情绪里转移注意力。
“妈的意思是,就暑假的这几天,咱们一起参加婚礼,你很久没见你玲玲姐姐了吧。”
“她以前跟你一样调皮捣蛋,还爬树掏鸟窝,现在稳重多了。”
“你还是那个样,头发弄得不伦不类的,跟刺猬似的,那黄毛跟晚上蹲路口的地雷女一样。”
“妈……”宋浮玉不尴不尬地垂着头,亮红色的蝴蝶结在光线下暗淡几分,像垂耳兔的耳朵一样拘谨地贴在两侧。
“怎么又说这个。”宋瑶光再次出声,她有些掩饰不住脸上的一丝苦笑。
母亲又转变斥责的态度,突然柔和地回忆:
“唉,我们瑶光人高马大的,身高像火箭似的噌噌地长,小学的时候老是被分到队尾举旗子,真不知道要长到什么时候才停下,可给我担心坏了。”
“个子这么高,不知道有哪个男人接受啊,现在也没什么小姑娘有你这么高吧。”
“有啊,最近就碰到一个。”
宋瑶光脑海里浮现出王让尘的身影,王让尘和她一样,差不多有一米八,可能略矮1、2cm。
那个人也会和她一样,被母亲唠叨,站在队尾举着“第一方阵”的旗帜吗。
宋浮玉立马直起身子,她红白相间的圆点睡衣和沙发融为一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现在正是调节气氛的大好时机。
“妈,你多虑了,平时经常念叨瑶光的身高,这不还是有的吗——对吧,找到了不错的人。”
她转头眉开笑颜地庆贺:“恭喜恭喜,一米八的男人还是有不少的嘛。”
宋瑶光哑然失笑,她不打算和她们解释这个误会,母亲在父亲因车祸去世后,就一直焦躁着她们的人生大事。
如果和她摊牌,家里恐怕要鸡犬不宁好一阵子,她可不想自己的野攀计划打水漂。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懦弱,无法独立。
攀岩,尤其是传统攀岩,需要花费大量金钱,作为启动资金甚至需要数万美元,如果和家人闹僵,她将无法继续攀登。
胆小的她,只能在攀山时,指尖触碰到山石的表面的那一刻,如同触电般的“活着”的狂喜,体会到无拘无束,所谓“自由”的快乐。
王让尘的复健进展很快,她的身体状态在调整下接近巅峰期,只需要一些实践接触,山就会像慈母般拥抱她,引领她。
宋瑶光那善于回避的刺猬般的个性又一次左右了她的选择。
她渴望立刻逃离到山中,把一切都忘在脑后。
提前月亮山的野攀计划吗……
她犹豫地想,月亮山难度不高,即便不按计划的时间去,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宋瑶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咳咳……”
王让尘拉起口罩,没想到阁楼的灰尘这么厚。
想必母亲很久没有上来过了。
她把痛苦束之高阁,似乎这样就可以随着时间治愈那腐烂的创口。
她在沉淀已久的灰色地毯上印下塑料拖鞋的鞋印,一点点走向壁橱。
心脏砰咚砰咚地要跳出她的胸膛。
她即将掀起那层被时间模糊的纱,亲手触碰到姐姐人生的一角。
这怎么能不叫她的心情澎湃呢?
山有时像慈母一样,用子宫般温暖的黑暗,呵护着,教导着,引领着山人拥抱新世界,发出第一声初啼。
有时又像严父那样喜怒无常,暴戾恣睢,把虔诚的山人吞入腹中,成为滋养山脉的一点数字。
而她的姐姐便是追逐着山的一员。
亲自用脚丈量过大大小小的山峰,爱着山,葬于山。
她打开壁橱。
拉门发出生涩沙哑地哀嚎声,不情不愿地暴露了内部的一切。
一个人在世上所能留下的记忆居然只有这么点。
王让尘拨开那些躲藏在时间角落,停滞在某一刻的攀岩装备。
她找到了母亲所说的盒子。
“真小啊。”
她感慨道。
那是只有巴掌大的银白色首饰盒。
烫金文字在上面留下凹凸不平的蜿蜒曲线。
她轻轻打开它。
这对于它来说,是第二次被人捧在手里。
深红色的宝石精雕细琢出大波斯菊的模样,金色细丝勾勒出花瓣的边缘,细长的链子穿过它,带着冰凉的金属触感挠得她手心痒痒的。
“姐姐,你的心愿,就由我来实现。”
她轻柔地戴上这串手链,体温逐渐煨热了闪着冷光的宝石,和她融为一体。
许茉白咂吮着橙色棒冰,踏着激烈的小碎步,冲去客厅,直到披上浅蓝色的毯子才瘫软下来。
空调开太低,冷风让这位刚洗完澡的褐色大女孩打了几个激灵。
拖鞋被随意地踢在一起,留下不清晰的水痕。
濡湿的灰绿短发挠得她后颈痒痒的,她忍不住靠着沙发磨蹭。
小鸳鸯不满人类占了它的位置,高高地弓起背,伸完懒腰,收起开花的爪子,急匆匆地兴师问罪。
许茉白没有搭理,她随意地吐出棒冰,像打网球伸出球拍那样举起它,怼在黑白猫的行进路线前。
小鸳鸯下意识地抬起三角鼻子嗅着奇怪的橙色物体,一股柑橘的刺鼻气味扩散进鼻神经的触角。
它嫌弃地往后抬头,转身跳到窗台上休憩。
许茉白无聊地翻开手机,她犹豫着要不要发消息给王让尘。
毕竟遭受了那种变故。
或许对方想要独自一人待着呢?
“嗡嗡——”
许茉白差点把手机颠掉,两只手像乒乓球拍一样扇动几下,稳稳接住。
“让尘?!”她急忙点了接听键。
“茉白,辛苦你了,你帮我照顾了小鸳鸯这事还不知道怎么谢你……”
“这有啥,咱们什么关系,说这些太生疏了。”她结实地用拳头锤了下胸口。
“下次请你嗦螺蛳,我现在在路上,很快就到你家接小鸳鸯,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好,我跟你说,它可调皮了,你到了以后好好说说它。”
“嗯,好,挂了先。”
“好。”
“滴滴——”
手机图标跳动两下,一场短暂的电话结束。
许茉白终于打起精神,她猛地站起,沙发垫抖动几下,弹簧看起来被大开大合的动作,弄得不堪负重。
“好耶,终于不无聊了。”
她期待地望向门,等待那里传来令人欣喜的门铃声。
王让尘把手指轻轻递向半阖双眼的黑白猫,小鸳鸯非常配合地闻闻手指,随后站起身,把软绵绵的头颅顶进她的手心里。
许茉白得意洋洋地讲解着猫咪趣事,王让尘微笑着听她滔滔不绝的倒豆子。
她讲累了便又撕了根棒冰,含进嘴里,融化的葡萄甜酒滋润着疲惫的喉咙。
她腾出手递给王让尘一根绿色的绿豆味棒冰,王让尘伸出右手,艳丽的红宝石手链晃动了一下,许茉白含糊地夸赞道:“手链……挺漂亮……”
王让尘小心地咬下一块,被冰得头脑一颤。
“开着空调,躺在被窝里吃棒冰,可是一大美事。”
许茉白关上冰箱门,摇头晃脑地品评。
两人寒暄了一会近况,躺在沙发上,捏着手柄打了一会多人游戏,很快就有些困倦地靠在沙发上,假寐起来。
“叮咚——叮咚咚——”
吵闹的铃声让她们心生烦闷,王让尘坐起身:“应该是我的手机。”
她划开屏保,是宋瑶光打来的。
她点开接听键。
“让尘!之前说过的月亮山我已经筹备好了,下星期一在旧路二十七号集合。”
“什么?这么快,月亮山的几个路线都是5.12a的难度,让尘复健也没有多久。”
许茉白下意识地分析。
听到她忧虑的疑问,宋瑶光解释道:“让尘的天赋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很多,只要近一步接触山,她绝对会绽放出耀眼的实力。”
“而且有我们两个在,不是吗?”
“给你发消息没回,现在正好到齐了,这次的队伍预定我们三人,攀蜻蜓路线。”
“你倒是很自信,万一我们不打算参加呢?”王让尘想不通,这人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认识不久的人一定会照她的计划做。
尽管她一个对宋瑶光魔性般的飞攀一见钟情的人,没有资格嘲笑别人。
她还是对此产生了疑问。
“我可不这样认为,从你们身上,我看见了痴迷与爱,是山人特有的执着……”她自矜地拉长了音,“——那你们的答案是?”
“或许如此……”王让尘轻笑,“我的答案当然是同意。”
“我也去,月亮山的夜景可好看了,那边的客栈老板很好客。”
许茉白举起手,尽管对面的宋瑶光看不见她的动作。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拒绝。”
山上的天气变化极快,尽管天气预报说并不会下雨,蓝的发亮的天空还是骤然间阴云密布。
“大家抓紧绳索,先回扎营地!”宋瑶光大声呼唤着。
身后传来扑簌簌的重物滑落声,王让尘背后是许茉白,她急忙往后看去。
许茉白好端端的。
但她的心并没有因此而放下。
许茉白见她回头,用食指和中指在太阳穴比了个“过会儿见”的手势,显然是要去救那个在客栈里临时加入的女人。
她解开锁扣,伴随着滚落的山石朝下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