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赴海潮》沐子萧

8、第 8 章

　　劫后余生的兴奋劲过后，人也好，妖也好，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是赢了不错，可那是阐教之人，阐教如今何等地位，在场的除了懵懂孩童无一不知，得罪了这等人物，往后该如何才好？
　　“父王……”敖丙想着措辞，慢慢挪到敖光面前去，“孩儿有负诸位师长期待，还请父王责罚。”
　　一旁的哪吒听了这话，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却见敖光伸出手去，把敖丙揽入怀中。
　　“那些都不重要，父王只要你好好活着。”敖光轻抚着敖丙那与众不同的蓝发，心中满是后怕，若无量仙翁在玉虚宫对敖丙下手，怕是他们父子再难相见了，“如今龙族重归自由，我打算带全体龙族和海妖前往深海避世。至于那升仙成神之事，日后再慢慢想办法便是。”
　　“父王，孩儿有一事不明。”敖丙听敖光这样说，心中实在疑惑，“妖可行救人之事，仙可存害人之心，可见妖魔与神仙并无分别，那为何还要再去费尽心思争一个神职呢？”
　　敖光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他：“你且告诉父王，如今你最想做之事是什么？”
　　敖丙低头思考了片刻：“我想替天下所有良善者争一个公平。人也好，妖也好，神仙也好，大家都是天地间的生灵，当平等相待。”
　　“那你当如何做？”敖光又问他。
　　“这还不简单？”哪吒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很是赞同敖丙这想法，扛着火尖枪走过来，“若天道不公，便破了这天！若前方无路，就踏出条路来！”
　　敖光看着在他面前昂着头的哪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小儿，倒是颇有志向。”
　　李靖也走上前来，只摇着头苦笑：“哪吒尚且年幼，许多事还不知道，还望龙王莫要取笑他。”
　　哪吒被这两位长辈一说，也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一看敖丙，也是和他一样没听明白。
　　“丙儿，你方才问我，既神与妖并无区别，为何父王还要你去争那神位。许多事，你尚未经历，不知道其中道理，父王也只是以自己的经验想为你谋一个未来。”说到这儿，敖光缓了声，对敖丙和哪吒说，“你们年少便有此大志，我并不反对。只一件事你们要记住，若想将此事做成，权利、力量、人心缺一不可。升仙成神，是最便捷之路。”
　　哪吒与敖丙相互看了看，一同思考起来。
　　敖光见状，让出空间给两个孩子，同李靖说起话来：“今日之事，想必玉虚宫不会轻易放过在场诸位。这些陈塘关百姓，你们打算如何安置？”
　　“天下城池数百，改名换姓，散入芸芸众生，自能有一条活路。”李靖已想好了对策，将百姓容貌服饰稍作改变，换了名姓，散入人群之中，那无量仙翁总不能在天下人面前挨个盘查。
　　“可你夫妇二人皆为修行之人，藏也是藏不了的。”敖光说。
　　李靖心中已有了打算：“我打算与夫人一起去寻虚空之门，在那处等待天尊出关。灵珠魔丸一事本为天尊所安排，无量仙翁再大胆，也不能在天尊闭关之处对我们下手。”
　　敖光对这主意很是认可：“此法可行。若你夫妇二人放心，可让哪吒随我龙族一同暂居深海。我龙族虽不如千年前强势，但两个孩子还是护得住的。”
　　“不行，我得先去找我师父和申公公！”哪吒听他们三言两语已经快把自己之后的事安排好了，急忙跳出来，“而且申公公他爹还托敖丙给申公公带家书呢，答应人家的事可不能随便糊弄。”
　　“太乙仙长或许在玉虚宫内，可申道长下落不明，你们要去何处寻找？”李靖问哪吒。
　　这问题哪吒还真答不上来，他看向敖丙，后者也摇了摇头。
　　正一筹莫展之际，申小豹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他牢记着兄长离开前说的话，一直跟着李靖夫妇，方才听了一大堆东西也没听明白，心里又焦急寻兄长，这会儿终于能插上话了，举着一个裂开的罗盘挤了过来：“我知道我哥在哪儿！他给我做了罗盘，指针会一直指着他的位置，只要能修好这罗盘，就一定能找到我哥！”
　　哪吒和敖丙见着这孩子有些眼熟，应该就是申公豹的弟弟，又听殷夫人介绍了两句，才知道他叫申小豹。
　　他们二人的确打算趁着无量仙翁元气大伤去闯玉虚宫救人，但带着申小豹，不免会有点束手束脚，更何况申公豹也不一定在玉虚宫中。
　　“你可愿意暂且将这罗盘交给我？太乙师伯身怀多种仙宝，定能修好这罗盘。玉虚宫内太过危险，你拿着这些家书随我父王先去躲躲可好？”敖丙走上前，将那一沓申正道所写的家书和石刻递出去。
　　“这是我爹的笔迹，你见过我爹？！”申小豹有些不可置信地接过家书，一张张翻看着，“既然爹都相信你，那、那这罗盘就先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我哥带回来啊！”
　　“我保证，无论有多难，我一定把你哥哥带回来！”敖丙郑重地向申小豹保证。
　　眼见夜色降临，各项事情已商讨得差不多了，敖光变回了龙身，带着申小豹回到水中。敖闰临走前又掰了枚指甲一分为二，一份给了敖丙，一份给了李靖，随后跟上敖光，潜入海中。
　　“爹、娘，那我和敖丙也先行一步。”见四下无人，哪吒走上前紧紧抱住李靖和殷夫人，“天尊闭关不知还有多久，此次一别，或许往后几年都难得见面，您二位一定要保重身体！”
　　“吒儿，丙儿，你们也一定要好好保重，千万注意安全！”殷夫人泪窝浅，将敖丙也拽了过来，含着泪嘱咐着两个孩子。
　　“此去玉虚宫救人，你们切记不要冲动行事，凡事要多想前因后果，若有拿不定主意的，记得与师长讨询。”李靖拍了拍两个孩子，见时间不早，纵心中不忍，却也同殷夫人一起放开了手。
　　哪吒和敖丙拜别两位长辈，趁着夜色掩护，一路往玉虚宫疾驰而去。
　　到底玉虚宫与陈塘关有一段距离，哪怕两人一路未曾未停，到了玉虚宫时已是快到黎明。此时已有几位小仙早起练功，哪吒和敖丙偷摸打晕了两个，变成他们的模样收敛各自法力混入其中，四处逛了几圈，也没找到能够藏人的地方。
　　“对了，师父先前给我塞了不少宝贝，说不定哪个就能给咱指个路呢！”哪吒掏了掏，翻出一个布兜来，敖丙正好奇那是什么宝贝，就看见哪吒拿着它凑近了混天绫，“好宝贝，你辨辨这布兜上的气息，给咱指个路。”
　　哪有把混天绫这样用的？！
　　敖丙虽有心出言阻止，可看着混天绫当真寻了个方向飞去，还是忍下了心里的话，同哪吒跟了上去。
　　混天绫一路向下，领着身后二人自一处石阶走至玉虚宫地下，周遭虽灵气浓郁却莫名阴冷，连光也没有，仅一二火把点亮前路。
　　“好！歇够了，咱们再来！救命啊——”
　　“放我、我们出去——”
　　“快来人啊——”
　　“是结界兽的声音！”几声熟悉的喊声自远处传来，敖丙身为龙族，五感更灵敏些，拉着哪吒朝那处而去，可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哪吒躲闪不及，和敖丙撞在一起。
　　哪吒伸手扶住敖丙被他撞得歪了一下的身子，小声问他：“怎么了？”
　　“我先前曾在师公身上留了灵力，方才隐约感应到了，莫非师公也被关在此处？”敖丙左右权衡一番，到底时间紧，给哪吒指了路，“你去救师伯，我去找找师公，一炷香后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在此处会合。”
　　“好，你且小心。”哪吒应了这个提议，朝着结界兽的喊声而去。
　　敖丙闭上眼，仔细去寻那一缕微弱到几乎快要消散的灵力，一路摸索过去，却是走得越来越深，几乎快到这地牢的最底端。
　　“哼，到底他还算识趣，也不枉我们备下这后手。”
　　前方一道声音传来，敖丙匆忙闪至岩壁夹缝处藏起身形。那是无量仙翁的声音，莫非他们又要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敖丙此刻没法告诉哪吒无量仙翁现身之事，只能祈祷他千万别跟无量仙翁碰上，待脚步声走远，才走到那巨门前。
　　方才无量仙翁便是从这里出来的，那连着申正道的灵力也自这门内延伸而出，或许无量仙翁口中的“后手”，就是与申正道有关。
　　敖丙刚走到门前，就被一阵光芒扫遍了全身，那门上的珠子亮起了红灯。依着太乙真人曾普及的阐教各类法宝用法，敖丙稍作思考，变作无量仙翁的样貌重新走上前去。这一回，珠子变成了绿色，巨门自动打开来。
　　敖丙匆匆走入，往前几步便看见两处巨坑，申正道垂着脑袋，被许多桃枝绑着双臂吊在其中一个巨坑中央。另一个巨坑之上只残留些许桃枝，原本困在上面的人似乎被带走了。
　　凭着微弱光线，敖丙四下查看一番，牢内并无别的警戒法术，倒是找到了几枚雷公鞭上的铁片。
　　敖丙心下一惊，却没时间细想，匆忙救下申正道，扶着他急急往回赶。
　　哪吒已在约定之地等着了，六只手各捂着两个结界兽和太乙真人的嘴，见敖丙总算归来，松了口气，迎了上去。
　　“我有些额外发现，此处不便说话，先走吧。”敖丙说着，取出紫色龙甲，划破空间，同哪吒一起带着一干人等入了海。
　　海中一片寂静，唯敖闰因这裂空爪的气息而醒了片刻，看清了来人是谁后又闭上眼休息去了。
　　哪吒如今这莲藕做的身子倒是不怕水了，在深海亦可呼吸自如，他与敖丙先找敖光打了声招呼，又将申正道送至申小豹旁边休息，才听敖丙说起他的新发现。
　　敖丙自袖中取出那三枚铁片浮于掌心，说起自己听见的无量仙翁所说的话：“这是师父雷公鞭上的铁片，先前无量仙翁说‘他还算识趣’，想来极有可能是无量仙翁以师公为由，要挟师父去做了什么事。时间有限，我不好在那儿待太久，只寻得这些线索，剩下的，或可等师公醒了问问。”
　　太乙真人自哪吒那听了陈塘关之战，此刻再听敖丙这番推测，也是连连叹气：“唉，我也莫想到，大师兄竟会下如此狠手。娃儿，你先把那罗盘给我看看，我想法子修一修。”
　　敖丙将罗盘递过去，看着太乙真人原地随意一坐就研究起来，估摸着短时间内应该修不好。一连忙碌许久，此刻稍有松懈，疲惫感便涌了上来。
　　敖光以龙尾接住困得身形摇晃的敖丙，卷着他轻轻放在早已备好的贝壳床内：“丙儿，哪吒，你们也累了一天一夜，快去休息吧。”
　　哪吒见状，也打了个哈欠，朝敖光挥挥手，三两步往敖丙身边一倒，凑在一起睡成一团。
　　哪吒和敖丙这一觉睡得沉，只觉得周身时而摇晃，光影变换，却也睡得安心。再一睁眼，周围的景色都变了，原是龙族与海妖一路向前，敖光没叫醒他们，衔着他们睡觉用的贝壳在前方领路，此刻见他们醒来，却也没停下，只叫申正道来将申公豹之事再说一遍。
　　申正道今日一早便醒了，自申小豹处了解了前因后果，将无量仙翁与申公豹的一番对谈说与在场之人听，听得申小豹眼泪汪汪，太乙真人又是连连摇头。如今再与哪吒和敖丙说一遍，倒无不可。
　　申公豹被带入牢中时满身是伤，对着无量仙翁倒是满口嘲讽，直到无量仙翁将申正道展现在他眼前才哑了声。以申正道为要挟，无量仙翁在申公豹身上下了个不知是什么的咒，又叫鹿童带申公豹前往朝歌，其他的，他便不知了。
　　“朝歌……为何是朝歌？”敖丙听申公豹说过天下局势，朝歌乃是纣王所在之地，阐教一直以伐纣为主，无量仙翁这番安排又是为了什么？
　　哪吒也想不明白，可有一点倒是确信：“总该是与封神榜有关之事吧？”
　　“师伯，这封神之战何时才算开启？”敖丙又问。
　　“这个我也不晓得，师尊尚未出关，这种事也莫得人通知……”太乙真人说着，考虑到无量仙翁那所作所为，又联想到一开始元始天尊所说之话——将灵珠培育成才。
　　什么程度才算是培育成才？灵珠培育成才要用多久？
　　哪吒和敖丙如今才三岁，正经学法术也不过两年多的时间，连无量仙翁都不敌他们二人合力，这还不算成才？
　　一个有些难以置信的想法逐渐在太乙脑海中形成：“难道自灵珠魔丸转世开始，封神之战就已经开始了？”
　　这一猜测让在场之人皆是愣了神，若真要如此说，那如今他们岂不是已经入了局？
　　哪吒想得头疼：“管他什么时候开始呢，把申公公救出来不就行了？我跟敖丙配合这么默契，还怕打架？”
　　太乙真人一拂尘甩在哪吒脑袋上：“你个瓜娃子，那封神之战岂是普通小打小闹？阐教也好，截教也罢，最不缺的就是能人异士，多得是你没见过的招数！想把师弟救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那你说怎么办？”哪吒捂着脑袋问他。
　　“为今之计，只有先参战，再找机会与师弟相见，救他出来。但若要参战，你们现在也还是归于阐教这方，行军中途也要提防玉虚宫出身之人。”太乙真人说着将那已经修好的罗盘拿出来，“喏，已经修好咯。”
　　哪吒拿着罗盘看了看，无论罗盘怎么晃动，碧绿的玉石指针总是指着一个方向，他看向敖丙：“你跟不跟我去？”
　　“我自是要去。”敖丙毫不犹豫地答道。
　　见敖光并无反对之意，太乙真人也定了主意：“既然如此，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前往西岐，我且想想如今还有哪些阵地可供咱们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