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赴海潮》沐子萧

5、第 5 章

　　陈塘关上一次如此热闹还是哪吒出生的那天，今日为庆贺哪吒和敖丙顺利渡过天雷之劫，办得更是热闹。
　　待宴席散去，李府之中又归于寂静，哪吒闹腾了一整天，现在客人都走了，松懈下来，只觉得疲惫感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敖丙见他走路有些摇晃，上前去扶着他：“可是累了？”
　　“怎么感觉……今日这么累啊……”许是敖丙在旁，哪吒更是放松了不少，挣扎着往前又走了两步，便两眼一闭，倒在敖丙身上。
　　敖丙原还想笑他定是熬了夜才这么累，可将哪吒扶起后，只觉得哪吒的体温高得有些不正常。哪吒本是天生火相，体温比他高也是正常，可此刻竟摸上去觉得有些烫手了，敖丙赶忙凝出寒气覆在哪吒身上，扶着哪吒往太乙真人那处走：“师伯！哪吒的状态好像不太对！您快来看一下！”
　　“啥子？”太乙真人正和申公豹分着一坛佳酿，听了这动静急忙丢下酒杯跑了出来，从敖丙手中接过已经昏睡过去的哪吒，细细查探，“诶呦，这是你们先前吞食天雷吞过头了，他这凡人□□不比你龙族肉身强劲，肯定是撑不住咯。得亏后来有层层法术保护，这才能撑到现在。”
　　“那如今该怎么办？”敖丙听了，着急起来。
　　“既这肉身将损，修修补补的也不是办法。明日一早，咱们就以这七色宝莲替哪吒重铸肉身。”太乙真人说着，将那七色宝莲又拿出来看了看，确认了还能用，“师侄啊，今夜你且辛苦一晚，用灵珠的力量压制哪吒体内暴动的魔力。”
　　“师伯放心。”敖丙见太乙真人有法子，心里安了几分，扶着哪吒去了卧房内，叫他能睡得舒坦点。
　　太乙真人拉着申公豹到了院子里去，刚想说点什么，又碰上了李靖夫妇，简单说明了情况后招呼他们过来听一听：“那七色宝莲虽能重铸肉身，可今日刚遭了天雷，我担心会影响宝莲效果。咱玉虚宫宝库里有一份天凰火，最是适合给哪吒铸身，我打算待哪吒肉身稳定后带他去玉虚宫一趟，顺道做了那升仙考核。师弟，你要不要带上敖丙跟我们一起去？”
　　申公豹自然是愿意叫敖丙一同去，只这事可不像太乙真人说的那样简单：“那灵……灵珠魔丸一事，你又该如……如何解释？师尊说……说过，龙族一事切……切不可外传。”
　　“这个简单，敖丙那龙角如今还未长大，我以法术替他遮掩一二，对外称作是那灵珠投胎前便化了形。反正除了我们几个，旁人也不晓得这灵珠魔丸之间的秘密。”太乙真人说着，又用胳膊肘挤了挤申公豹，“那宝库里还有个玉髓冰晶，你就不想给敖丙弄来增进修为？”
　　申公豹从前只知那玉虚宫宝库内天地灵宝众多，却不晓得都是些什么好东西，今日见太乙真人对其中宝物如此熟悉，心中不免添了几分妒意。不过那玉髓冰晶既能存于库中，想来也是上好的东西。
　　太乙真人这番解释虽有些强词夺理，却也有几分可信，毕竟元始天尊正在闭关，谁也不见，这灵珠魔丸之事到底如何发展，自然是太乙真人和申公豹说了算。
　　“那你便带……带上敖丙一……一起，我最近有……有所感悟，需闭……闭关几日。”申公豹此话倒是不假，他近来日日陪着哪吒和敖丙练习，每日皆是法力透支得厉害，如此往复下来，渐有修为突破之势。升仙考核他曾参加过，对如今的敖丙来说半分难度也无，他大可放心叫他独自跟着太乙真人一同去。
　　此事有利而无害，李靖夫妇自然愿意，想着自家孩子不过三岁便可成仙，实在是高兴得很，第二天早上起来，双双挂了对黑眼圈。
　　次日一早，太乙真人便召集了全村百姓来帮忙，以宝莲莲藕为媒介，替哪吒重塑肉身。见着光是制作藕粉就需要一段时间，敖丙与几位长辈打了声招呼，借裂空爪划破空间，回龙宫报个平安。
　　“哟，侄儿回来了？大哥可要等急了，还不快去见见他。”敖闰最先感知到那裂空爪的力量，尾巴轻轻一扫，将还没落脚的敖丙往上方一推，叫他落在敖光面前。
　　“我儿，一切无恙否？”敖光见敖丙似乎精神不佳，忙凑近了些，好看看他身上有无伤势。
　　“父王，孩儿一切都好。只昨晚哪吒魔力不稳，孩儿以灵力压制一夜，这才有些倦怠。今日匆忙回来，是有另一事想告知父王。”敖丙将昨夜之事一句带过，转而说起了早起申公豹对他和哪吒说的事，“太乙师伯打算带哪吒和我前往玉虚宫参加升仙考核。师父说，过了这考核，便可成仙。”
　　叫敖丙成仙一事乃是龙族千年谋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敖光本以为这事得拖到封神之战后，却不想才短短三年，这机会便送上门来：“当真？！”
　　敖丙语气诚恳：“师父师伯皆可作证，孩儿不敢欺瞒。只是哪吒如今的情况拖不得，今日午后便要启程了。”
　　“好，好！你且安心去那考核，不必挂念家里。”敖光此刻心中欢喜，想着这还是敖丙第一次出远门，趁着还有时间，免不了多叮嘱几句。
　　敖丙从最开始的认真聆听，到后来听得有些枯燥，赶忙借口时辰将近就急急离了龙宫。他却不知，自己此番动作，惹得自家老父亲得了龙宫众同胞一阵笑。
　　敖丙抵达陈塘关时，重塑了肉身的哪吒已经与家人百姓都告了别，正把行囊往飞天猪上放。
　　“敖丙！你可算来了！小爷体谅你累了一夜，特邀你坐在最前面！”哪吒朝着敖丙的方向招手，指了指那背着许多口袋，看上去颇有压力的飞天猪。
　　敖丙看了眼太乙真人，又看了眼哪吒，很是果断地拒绝了这一邀请：“不必了，我是龙族，本身就会飞的。你肉身刚做好不久，还是你更需要好好休息。”
　　他们如今都不是两年前那小孩子的模样，一同挤在飞天猪上，哪怕知道那只是个法器，敖丙心里也替它觉得压力颇大。
　　太乙真人也跟着劝了几句，见敖丙怎么都不答应，只好念叨着什么“如出一辙”“一模一样”之类的话，施了仙术替敖丙遮住龙角，带着哪吒坐上飞天猪，在前面领路。
　　自陈塘关至昆仑且有一段距离，为着敖丙着想，太乙真人一路飞飞停停，原本半日的路程硬是拖了许久，但也总算在日落前抵达了玉虚宫。
　　那升仙考核的内容，先前太乙真人与申公豹都同他们说过，哪吒和敖丙这会儿也不紧张，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敖丙虽习惯了在陈塘关百姓面前展露原身，可第一次毫无遮拦地走在满是神仙的地界，哪怕太乙真人已为他遮掩了龙角，此刻却也有些不自在。哪吒只当敖丙是紧张，牵着他的手就往前跑：“前面好热闹，咱们快去瞧瞧！”
　　“诶你们慢点噻！”太乙真人也不得不加快了步伐，紧紧跟牢了这两个孩子，“那是捕妖队，专门抓那些为祸四方的妖怪，将他们带回来好好教导，引入正道。最前面的捕妖队队长就是我大师兄的大弟子，我记得上一任队长还是申公豹呢。”
　　“嚯，申公公那么厉害呢？”哪吒说着，紧了紧牵着敖丙的手。
　　敖丙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想着若是师父穿上那金色衣袍定是高贵，可思来想去，又觉得还是如今那黑色更加合适。看师父与师伯，敖丙便猜没人规定成仙了一定要穿得金光闪闪的，比起那金色衣袍，他还是更喜欢身上这素雅的月白。
　　围着玉虚宫四处转了个遍，太乙真人才带着哪吒和敖丙进了主殿，无量仙翁在他们来时已得了消息，此刻备了仙果佳酿，于正殿中相迎。
　　“你们可算来了，几年不见，师弟修为又有精进，好啊，好啊。”无量仙翁捋着胡须，笑盈盈地打量着太乙真人。
　　“大师兄莫要取笑我咯，师尊辛苦栽培，我却也只能参悟其中一二，还得多亏大师兄勤苦炼丹，提携我们这些晚辈。”太乙真人也笑着回他，今日他们本是有事相求，自然得嘴甜些。
　　无量仙翁被捧了一番，自然明了这师弟今日来不是探亲来的，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两人：“这两位是？”
　　“噢，这是我徒儿哪吒和我师侄敖丙，这不是师尊叫我栽培灵珠嘛，今日带他们来此，一是为叫他们参加升仙考核，二则，也算带他们长长见识。”太乙真人不着痕迹地带过两人身份，提了这次最紧要的事。
　　“见过大师伯。”
　　“见过大师伯。”
　　哪吒和敖丙一同行了礼，也各留了个心眼，没把名姓报出来。
　　无量仙翁上前仔细打量，却见二者皆是灵气中掺杂些许魔力，奇怪得很，又问太乙真人：“不知哪位是那传说中的灵珠子？怎的这灵气中都混了魔气？”
　　“大师兄有所不知，那灵珠还未投胎便自己化了形，拜了申公豹为师，只留了些灵力给哪吒。至于那魔气……这不是最近人间流行什么融合教育，我这几日混了点魔气进去，叫两个孩子自己学着炼化，多学点总是好的。”太乙真人照着提前备好的答复说了，也庆幸昨夜敖丙以灵力护了哪吒一夜，盖得哪吒身上如今也是灵力高过魔力，解释起来方便多了。
　　“原来如此。”无量仙翁也没再多问，邀他们入了席，觥筹交错一番，靠着哪吒和敖丙之间的礼数动作辨出了他们，“虽说近日参与考核的人不少，但二位师侄一看便实力不俗，想必比旁人完成得快些，明日一早，就由我这两位徒弟——鹿童和鹤童分别带着他们去吧。”
　　“多谢大师兄！多谢大师兄！”太乙真人目的已达，连连称谢。
　　无量仙翁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又换了个话题：“今夜六星连珠，恰逢封神之战将近，我预备今晚开一次金仙大会。师弟，你也带着两个孩子一同来吧。”
　　如此机会，太乙真人自是不想错过，等时辰一到，就带着哪吒和敖丙，跟着无量仙翁上了那玉台。
　　玉台之上置了十二莲台，太乙真人颇受元始天尊重视一事人人皆知，推辞几番，还是被无量仙翁劝着麻溜地坐上了其中一个莲台。哪吒看得直摇头，要不是现在当着别人的面，好歹要说上七八句嘲讽的话。
　　鹿童与鹤童提着仙露围着场地洒下，场中云雾弥漫，身为龙族的敖丙自那水雾中感知到充足灵力，舒适地眯了眼。哪吒见他这样，好奇得很，便伸手去拉敖丙的手，从敖丙身上勾了点吸了仙露灵力的灵气过来。仙露灵气入体，去了一身疲惫，的确是舒坦。
　　此刻十二金仙影像已齐，太乙真人见各位师兄的目光全聚在还黏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身上，赶紧替他们解围：“各位师兄莫怪，这两娃儿打小一起长起来，感情好得很。咱们莫管他们。”
　　太乙真人这么一打岔，敖丙自觉失态，红着脸重新站直了身子，晃了晃哪吒的手想叫他松开，可哪吒却握得更紧了。
　　十二金仙就即将到来的封神之战讨论了许久，无量仙翁又拿出九千多枚丹药来，分给阐教诸位小辈。
　　哪吒听得心不在焉，敖丙听着他们谈话也不与他聊天，他也只好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实则早就闲得用体内的灵力和魔力编花绳玩儿了。哪吒正玩得入神，敖丙和他相牵的手却突然紧了紧，他回过神来，便听见那鹿童正说着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话，翻来覆去地将东海龙族往不利的地方推。
　　哪吒听得心里都不痛快，赶紧偷偷看了眼敖丙，后者倒是没什么表情，仍是那副乖巧聆听的模样，只哪吒知道，那与他相牵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气。
　　太乙真人听着也着急，本想不顾师尊嘱托反驳几句，其余几位金仙先他一步开了口，好在无一例外皆是不赞同鹿童那铲除东海龙族的提议，他也松了口气。
　　眼见着今日各项话题都已结束，六星连珠却还能持续一段时间，无量仙翁看了眼正踢着石头玩的哪吒，向文殊普贤两位金仙提议，叫金吒木吒与他们的三弟见上一面。
　　哪吒没什么意见，他从前常听爹娘提起二位兄长，也乐得与他们一见，只他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敖丙，不太放心他独自一人回去，便问各位金仙：“他是我半身，能不能与我一同见见两位兄长？”
　　诸位金仙只当做孩童相互依赖，笑着应了他，留下两道供金吒木吒显影的莲台后便各自离去。无量仙翁带着鹿童鹤童走了，太乙真人落后一步，临走时拍了拍敖丙的肩。
　　不出片刻，金吒木吒二人身影依次出现，兄弟三人轮番介绍一遍，轮到敖丙时，哪吒特意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为他们介绍：“他是敖丙，与我同日出生，一同长大，是我最最最要好的兄弟。”
　　“见过二位兄长。”敖丙一一打了招呼，却见金吒和木吒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敖……那不是龙族的……”木吒话刚出口，便晓了三弟压着声音说话的缘由，但看哪吒与敖丙之间的相处，猜想其中或有隐情，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又换了番说辞，“这几年哪吒定是受你照顾，木吒先谢过你了。”
　　“我们二人近日打算回家看看，到时你们可得把这事儿跟我们好好说说。”金吒也不在这事上多过问，到底是在外面，很多东西不便多说，“先不聊这个了，快跟我们说说陈塘关最近怎么样了？爹娘可还好？”
　　“都好都好，一切都好。我跟你们说啊，小……我现在可厉害了，尤其是踢毽子……”哪吒说起自己的经历那叫一个如数家珍，从踢毽子到打遍全陈塘关，再到哪吒帮的集体巡城，一件不落地说了个遍。
　　敖丙不愿在哪吒二位兄长面前抹了他面子，哪吒说什么都点头称是，只那表情早已出卖了哪吒。
　　哪怕长得又高又帅，到底面前两个还是三岁的孩子，金吒木吒把敖丙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定是自家这三弟在前头闯，敖丙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说不得还会被哪吒拉着一同闯祸去。
　　四人聊得兴起，不知不觉六星连珠已到了结束之时，金吒木吒见状，虚虚地摸了摸两个弟弟的头，各自散了影像。
　　一阵风起，吹散了台上所剩无几的云雾，此刻只剩哪吒与敖丙二人。
　　敖丙走到台边，望着远处群山与天上星河，纠结许久，才轻声问了一句：“难道生而为妖，就是错吗？”
　　哪吒一听就知道敖丙还在想着那鹿童说的话，径直走过去勾着敖丙的肩：“你听他们胡说八道呢。我回回跟你去龙宫，你爹都盘着那柱子，一看便是认真负责得很，哪有那闲心去什么截教帮忙？再说了，小爷我就喜欢你，我们全家、整个陈塘关的人都喜欢你，你在这儿胡思乱想什么？”
　　见敖丙不说话，哪吒又继续搜肠刮肚地想话说：“今天这事儿，那鹿童说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些。你想想申公公之前跟咱们说的，‘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要不你提醒你爹他们一句，叫他们最近注意安全？”
　　“你说的有理。”敖丙点点头，环顾四周后取出那深紫色的龙甲来，借着哪吒替他遮挡，划了一道通道，探着头将今夜金仙大会上针对龙族之事一一说与姑姑敖闰，托他转告父王。
　　“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信啊？”哪吒也没想到敖丙会付诸实践，不过到底有备无患，他们两个这几天都不在陈塘关，叫东海龙族警戒一些也好。
　　敖丙此次转述说得快，说完后即刻抹去那空间缝隙，又以灵珠灵力冲去了那微不可见的龙族气息，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哪吒：“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