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赴海潮》沐子萧

31、第 31 章

　　岁月流转，沉香自三岁起拜孙悟空为师，苦练武艺仙法，如今已过了十二载。
　　十五年来，杨戬从未避讳沉香父母之事，也曾托哪吒带他这外甥去远远见过几次刘彦昌。他本抱着一些那人能因沉香而顾念自家小妹的想法，可那家伙只愈发沉沦享乐。接连去了几次，连尚且年幼的沉香也对他这生父失望至极，更是下定决心埋头苦修，早日救出母亲。
　　这些年哪吒和敖丙也没闲着。诸多神仙下凡历练，他们各自担着十几位神仙的神职，鲜少能有休息的时间。沉香自幼和这两个小叔叔相识，渐也成了哪吒行宫的常客，有时是孙悟空带着来四处走走，有时是敖烈同他一起来送文书。只是每每到了行宫，无论是沉香还是敖烈，都免不了要接受一次哪吒或敖丙的考教，或是仙法对练，或是处理人间事，总得费一番脑子。
　　许是平日太过忙碌，待孙悟空给哪吒和敖丙传信来，告诉他们沉香如今已有足够实力使用那劈山斧时，二人都有些恍惚。
　　十五年的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哪吒稍作感叹，一转头，敖丙已经收拾好了原本有些乱的桌子，各类不着急处理的文书已锁入了柜子中，剩下十几份这两日要给出处理结果的文书被放入了随身的乾坤袋中。
　　“愣在这儿做什么？出门了。”敖丙伸手在哪吒眼前晃了晃，率先踏出屋门。
　　“你这收拾东西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哪吒回了神，出门前混天绫一甩，把行宫门口的未来七日气象牌子都改成了晴天，才踩着风火轮追上了敖丙。
　　“难道你不想早日救婵姐出来？快些吧，免得杨二哥和沉香等急了。”敖丙说着，拟了两条传信灵鱼，一条游往东海告知自家父王这几日不必来探望，另一条留在行宫，免得有客到访却无人接待。
　　劈山这事按理说他们和杨戬都不能出手，但在旁照应一二还是可以的，哪吒索性拉着敖丙直接去了华山，寻了个显眼的位置原地打坐，等着沉香过来。
　　他们尚不知华山之下的杨婵如今是何状况，若是情况不妙，现今积攒些法力，到时也可及时相助。
　　过了约半日时间，待晨日初升，山路上远远地显出了几个人影。哪吒守在敖丙身旁，远远地看见了来人，将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三两口吃完，引动魔丸魔力往凝神打坐的敖丙周身转了转：“他们来了，我先下去接应。”
　　一缕灵珠灵力缠上那四处乱窜的魔力，算是回应。
　　哪吒起身跃下，三两步迎上了杨戬和沉香。
　　孙悟空没来。收徒归收徒，但劈山这事他不便现身掺和，又知道哪吒和敖丙会来，索性打着探望故友的名号同梅山七怪待在灌江口。他对自己带出来的小徒弟很有信心。
　　“你们来得倒是早。”杨戬虽是这么说，却也不算意外，这两个成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比他和沉香一路走过来的快些再正常不过。
　　哪吒一眼扫过去，瞧着沉香步伐轻巧稳健，再看看杨戬稍显混乱的呼吸，忍不住开口：“你那伤才好几天，怎么又用上九转玄功了？”
　　“这伤再养一两年也好不透彻，还是先救婵儿要紧。等婵儿出来了，我才有心思好好休养。”杨戬随口扯了两句话，手一抬，给沉香指了个方向，“那便是劈山斧，你且安心去吧，有这两个小叔叔在这儿，旁的神仙妖怪都不敢来打扰你。”
　　“我们拿你当兄弟，你这是拿我和敖丙当门神使呢？”哪吒白了杨戬一眼，同沉香一并看向劈山斧的方向。
　　沉香瞪着眼睛找了许久，并未见着什么斧子，一时有些茫然：“它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它？”
　　“既是劈山所用之神斧，怎可以凡人角度来寻？”杨戬说着，手指在前方的山上比划了几下。
　　沉香定下心来一看，原是前面那矮下去的小山便是一个斧头形状，再仔细想了一番，瞪大了眼睛：“那就是劈山斧？！”
　　“别担心，那只不过是个大了些的斧子。”哪吒被沉香这表情逗乐了，抬手揉了揉沉香的脑袋，“拿起它，劈开这山，你便能见到你日思夜想的母亲了。”
　　沉香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朝着那劈山斧走去。孙悟空教给他的各种法术在脑海中不断闪过，沉香思考着，到底要以何种法术才能拿得起那小半个山头高的劈山斧。
　　待走到劈山斧下，沉香默念口诀，一阵金光涌动，一个半山高的半透明的金色人影自沉香身后显了出来。
　　“那猴儿竟连这法天象地的神通也教了，瞧着沉香这天赋，日后可是有望超过你了啊，杨二哥。”哪吒远远看着，不免佩服孙悟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教会沉香这等复杂的法术。
　　“沉香这孩子自小便用功刻苦，日后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来。”杨戬应着，心思却全然不在这番话上。
　　哪吒见杨戬没什么往下聊的心思，也不再开口说些别的，只陪着杨戬一同看沉香接下来的动作。
　　劈山斧嵌在山中，沉香使着法天象地，费了许多力气才总算撬动了一角，正要将斧头拔下来时，数道金色符咒自华山之下升起，围成一个巨大法阵，朝着沉香压了过来。
　　沉香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回神，眼前便站了一位神女，似乎正对他说些什么。他使劲凑近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意识朦胧之间，沉香隐约能辨认出那是他的母亲，可每每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真切。
　　眼见着沉香困入虚无幻境，杨戬心中着急，他年幼时便因这些连环术法而延误了时辰，如今怎能看着沉香重蹈覆辙？
　　杨戬还未走出一步去，哪吒便伸手拽住了他：“莫急，你要信他，再不济，你也要信一信孙悟空的本事。”
　　“可他才十五岁，我如何——”杨戬见那劈山斧又即将重新嵌入山上，更是着急起来。
　　杨戬正说着，只听一阵轰鸣声传来。
　　“天地造化——给我破！”
　　随着沉香一声怒吼，一只以法术织成的鹏鸟自沉香法相的拳头中挥出，羽翅割开了悬于半空中的法阵，冲破了幻境束缚。
　　如此阵势，杨戬不禁去问哪吒：“……孙悟空还会这个？”
　　哪吒没回他，只看着那盘旋在华山上空的鹏鸟，越看越觉得像鸿钧老祖平日爱用的那几招。
　　幻境虽破，可仍有数道护山法术接上，沉香虽心中焦急，但见后方杨戬哪吒尚能沉得住气，侧方山崖上灵珠灵力聚集，于是也定下心来。孙悟空教了他许多，上百种仙法足够他应对这些难题。
　　随着一道道法术被破，沉香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到底他也才十几岁，并非天生仙体，勉强走了大半程便已觉得法力空虚，身后法相也有些暗淡下来。
　　“啪嗒！”
　　一阵风后，一声极细微的水滴声响起，落在沉香耳中却十分清晰。他寻着声音望去，一滴水珠不知从何处飞到了他脚边，因着风大，还在地上翻滚着，却未融入干裂的泥土中。
　　又没下雨，哪儿来的水珠？
　　沉香思索一番，看向山崖上闭目打坐的敖丙。后者并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对下方发生之事一无所知，沉香也不知道敖丙这是什么意思，此时也不便问，只挪了一下脚步，踩上了那一滴奇异的水珠。
　　水珠破碎，一股清凉灵力自沉香脚底涌了上来，浸润四肢百骸，补充了那即将耗尽的法力。
　　沉香心中感激，重新调整了步伐，朝着剩下的几道护山法术冲去。
　　金乌西沉之时，沉香终于突破了玉帝所设的重重法术，走到了华山前。金色法相冲上前去，举起劈山斧狠狠朝着华山劈去。
　　一时间大地动荡，无数滚石落下，哪吒与杨戬冲上前去，替沉香拦下诸多碎石。乱石翻滚中，沉香朝着华山山底看去，金色光晕之中，渐渐显出一个女子身影来。
　　“婵儿！”
　　“婵姐！”
　　杨戬和哪吒自是也看见了那个身影，一左一右扶着沉香朝山底处跑去。
　　一道身影自上方冲了下来，比扶着沉香的杨戬和哪吒都快些。
　　是敖丙。
　　积攒了一天的灵力放出，如水流般将尚有些恍惚的杨婵包裹住，过了几息后化作一个水色镯子模样凝在杨婵手腕上。
　　“婵姐无事，只是久在华山之下，仙体稍损，静心休息一段日子便可。”敖丙已探查过杨婵的状况，待哪吒、杨戬和沉香走近，便据实相告。
　　“兄长……沉香……？你竟都长这么大了？”杨婵因着灵力修复仙体，已缓过来些，她看着眼前落了一身尘土的杨戬和沉香，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抬手擦去沉香脸颊上被碎石划出的血痕，随后又看向杨戬，“彦昌呢？他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几人脸色都变了变。杨戬冷哼一声，并不想回答，沉香把头扭到一边，去数被他踢开的石子有几颗。哪吒和敖丙相互看了看，你示意来我示意去，最后还是敖丙败下阵来。
　　敖丙也不便掺和到这件事里，只好先劝着有些焦急的杨婵：“婵姐，今日杨二哥和沉香都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去休息几日，再带你去见他。”
　　杨婵与敖丙见过许多次，知道这位灵龙从不骗人，听敖丙这意思，也许只是刘彦昌没跟来，并没出什么事，便应了下来。
　　敖丙瞧着灰头土脸的一群人，叹着气，化了龙身，认命地又当了一回车夫，载着他们回了灌江口。
　　杨婵在灌江口歇了几日，期间多次打听，无论是沉香杨戬，还是梅山七怪，都对刘彦昌的事缄口不言，直到某日一只灵鸟飞了过来，带来信息，杨戬才敲响了杨婵的房门：“刘彦昌外出归家了，你……可要去看看？”
　　“当真？！我这就回去瞧瞧他！”杨婵来了精神，当即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衣着打扮，“沉香呢？”
　　“沉香，你陪你娘去看看吧。”杨戬朝着屋外招招手，片刻后把臭着脸的沉香揽了进来，“冷静些，别老急吼吼的，记住没？”
　　“哼。”沉香拍开杨戬的手，随着杨婵一同出了门。
　　“出门在外，你可得保护好你娘啊。”杨戬又跟在后面嘱咐着。
　　待杨婵和沉香走远，杨戬吹了声口哨，叫哮天犬远远地跟着，免得到时出些什么事，沉香那小子却一声不吭地自己扛。
　　杨婵和沉香一去便是三天。
　　记忆中那满载幸福美满的小屋已成了破瓦陋室，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郎君也成了每日赌钱鬼混、流连烟花柳巷之地的酒鬼。
　　杨婵第一日见到刘彦昌时，心中还抱有些侥幸，只当是偶尔一日的放纵。可接连两三日，皆是如此，杨婵不得不心碎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原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甚至愿意为之违反天条的那个男人，竟如此不堪托付。
　　自沉香的口中，杨婵得知了一切。刘彦昌自她被压华山下后便一蹶不振，连尚且年幼的沉香也不愿照顾，只放纵沉沦。沉香来过几次，也曾托杨戬变成杨婵的模样去试探刘彦昌，可仍是一次比一次失望。
　　沉香知道这种希望破碎的感觉有多痛苦，而作为他母亲的杨婵只会更加难过，于是扯了扯杨婵的衣袖，问她：“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为何如此问？”杨婵此时心中恼火，本想去把那负心人从酒肆中揪出来揍一顿，可念及沉香在旁，还是顾着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并未动手。
　　沉香见着杨婵和他舅舅当年如出一辙的想要动手的表情，赶紧又抓牢了些杨婵的袖子：“听说神仙当街暴打凡人是违反天条的，但是哪吒叔和敖丙叔之前说过，你若是想叫他受些苦，他们有办法。”
　　杨婵闻言，看向沉香，想了许久，才点了头。
　　一月之后，人间又逢科考盛举。听闻此次科考甚是严格，除考察考生四书五经之外，还要细细查问考生的德行。许多想借科考之路行个方便的考生被查出德行不佳，因此失了科考机会。听闻还有抛妻弃子、为人不正之人，又被查出科考时舞弊，被军爷拉出考场时还口出妄言，污蔑圣上，被压入牢中。
　　这一年的科考，虽严苛至极，却替朝廷筛选出一批真正的明理聪慧之人，为官为臣，大行造福百姓之事，百姓无不赞赏。
　　听闻负责此次科考的乃是一位姓许的文官，虽年方十几，却精通文理，得圣上钦点为官，为人清正，传言乃是文曲星下凡历练，解人间各处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