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赴海潮》沐子萧

27、第 27 章

　　陈塘关李府内，哪吒把最后一批打着“探望故人”的名义来试探他们的神仙赶了出去，关上门后又用七八种法术锁了门，才重新回到桌前，给自己续了杯茶。
　　“早和你说了，别急着见人。”敖丙坐在一旁写写画画，笔下纸张已写满了三四张，“我们带着记忆轮回百世，许多事都快记混了，还是赶紧梳理一番的好。”
　　“管他呢，早些打发了，我们也好空出时间来做我们的事。”哪吒咬着杯沿，不清不楚地说着，“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杯子放下，我们开个短会。”敖丙写完最后一行字，搁下墨色毛笔，以法术复了一份手中纸张的副本递给哪吒，“比较重要的事件我用朱砂标出来了，边看边说吧。”
　　哪吒取了支细毛笔来，蘸了些朱砂，一行行仔细读着：“写得这么细，你这还叫记忆混乱？那几十条天条你怎么记住这么久的？”
　　“自是每一世都记录下来，再与人间律法对比补充。你不是都见过我的手稿吗？”敖丙说着，屈起手指点了点其中一行，“修改天条可不像大圣篡改生死簿那样简单，天条虽严，却也保了绝大多数神仙的利益，况且天条之上自有万钧雷霆护法，轻易触碰不得。”
　　“所以你才在这儿写了‘人言可畏’这四个字。”哪吒自然明白敖丙的意思，“成神登仙也离不开凡尘俗世，若非一心追求得道升仙，不问世事，那就必然要关注凡间众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主意虽好，但你可想过，众生可愿意‘醒来’，陪我等‘胡闹’一场？”
　　“若是拼尽全力可叫后代子孙得见光明坦途，众生自会做出决断。更何况我们并不需要他们拼上一切，我们只需要一个……或者更多的故事流传出去。”敖丙说到这里，笑着看向哪吒，“我记得你曾有几世最善文艺，不若这‘混元双子的寓言故事’便交给你来作吧。”
　　哪吒一惊，不可思议地伸手指向自己：“啊？我？”
　　“只要别太离谱就行……罢了，离谱些也并非不可，人们总爱传些最离谱的故事。”敖丙说完，在纸上打了个勾，“接下来是如何处理天界事务的问题。我们虽是已身陨一次，李家和龙族也明言了辞去神职，但你我的职位还挂在天庭没下来。我想着，不若先把曾经的职责接回来，虽然会累些，可凡间百姓和妖族也不能一直如此纷争下去。”
　　“个人恩怨不能影响职业素养、私人纠纷不上升到工作层面是吧？好好好，我尽量不在人前动手。”哪吒应得漫不经心，心里仍盘算着该如何把那些碎嘴的神仙揍一顿。
　　敖丙只扫了一眼哪吒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些什么，端起茶抿了一口：“听闻先前那几位神仙已被打入凡间，你纵是想揍也找不到他们了。”
　　“我想揍的可不是他们，那几个家伙我早八百年前就揍过许多次了。揍起来手感不好，差评。”哪吒摇着手指，意味深长地说着，“我想揍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谁和那个谁。只是如今取了他们性命对天下局势来说并无好处，我只要他们肯写一份道歉信，刻成碑文放在陈塘关的大榕树下。”
　　“你这可比要了他们性命还难。”敖丙失笑，却也伸出手去，搭在哪吒的手上，“只是不巧，我也同你一个想法。”
　　哪吒笑了起来，捉着敖丙的手，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敖丙的手背。后者脸颊一红，匆忙把手抽出来，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哪吒的手。
　　“嘿嘿，若不是那一世我进了急救室，还真不知道你竟也喜欢我，只可惜我后来一直也没机会问你。快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喜欢我的脸还是我的才华？”聊到这个，哪吒可就不困了，直往敖丙那儿凑。
　　敖丙实在躲不过，只好抬起胳膊挡在自己和哪吒之间：“……我也不知。或许是你替我挡下那些流言蜚语之时，或许是你说要与我同罪之时，又或许是你问我能否与我同去同归之时。于我而言，你从来都是天上地下最好的那个。”
　　哪吒就是喜欢敖丙这份半直白半隐秘的模样，又是胡闹了一通才肯罢休。
　　见着事情基本已经聊完，哪吒一道法术过去解了被锁上的门，在门外偷偷摸摸听着的一众神仙呼啦啦倒了一地，有他们熟悉的同僚，也有平日不怎么来往的天庭神仙。
　　“我和敖丙聊完了，你们还想继续听点什么？我俩再给你们聊个两文钱的。”哪吒翘着腿，手一伸，大有给钱继续往下说的架势。
　　昔日同僚之一的黄天化拍开哪吒使劲往他兜里伸的手，站起身来理理衣服往外走：“你们两个叽里咕噜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反正我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有了带头的人，剩下的神仙也都三三两两地爬起来散了。
　　哪吒和敖丙于万千世界中轮回百世，自然也去了些世外国度，方才那番对话，便是以外邦语言说的。
　　待众神散去，哪吒和敖丙各自与自家长辈师父说了领回神职一事，却并未提及李家与龙族之职。依他们所想，李家和龙族在人间待着，反而有利于他们的计划。
　　三日之后，哪吒和敖丙重返天庭，众神闻讯赶来，夹道欢迎。至于这欢迎究竟几分真心庆贺、几分是为丢掉身上的担子，都已不再重要。
　　云楼宫与天海阁已重建好许久，只是其中许多东西皆已落入莲池中无法寻回。本也没什么重要之物，哪吒和敖丙也就不再多留恋，目不斜视地路过曾经的居所，走向玉帝所在的凌霄宝殿。
　　玉帝本是想着将他们继续留在天上，可哪吒和敖丙态度坚决，再想起先前鸿钧老祖所说之话，便也随他们去了，只话里话外还是隐晦地叫他们管一管取经之事。
　　此事倒也不难，敖丙自天庭出来，刚回到龙宫，敖烈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了过来，还没到半路就被哪吒用混天绫捆住栓到龙宫的柱子上去了。敖烈这些年也长大了不少，言行举止之间有着敖闰的贵气优雅，却也有着孙悟空那般的机灵奇巧。敖烈一番哭诉，叫哪吒和敖丙毫不费力便得了取经计划这些年的九次失败。
　　用敖烈的话来说，再这样熬下去，他都要彻底变成马妖了，吃草都比啃海带熟练了。
　　是以为了能叫自家表弟能早日解脱，取经之事能早些了结，哪吒抓着太白金星跑了一趟灵山，同负责此事的几位菩萨聊了一通，以他三坛海会大神和敖丙四海万妖统领的名头重新招揽八十一难中的妖怪和神仙。哪吒按着敖丙嘱托，仔仔细细将那合作文书看了四五遍才点了头。
　　有了哪吒和敖丙的推动，取经人第十世的路比往世险了许多，却也丰富了许多。那唐三藏只一门心思取经，浑然不知自己头顶上跟着几位神仙专守着他看，一旦有什么求援或是意外发生，先第一时间报了哪吒和敖丙，找不到人再去天庭或灵山求援。
　　孙悟空早在第四世便演累了，无精打采地走了好几遍同样的路，然而这次他一出五指山就见了自家好兄弟，心中喜悦，又活泼起来，打起妖怪来比往日都要果断，时不时再寻机会与唐三藏说起哪吒和敖丙的故事来。
　　取经虽重要，却也实不必哪吒和敖丙日日盯着，他们照旧行走在人间各处，圆许愿信笺，守四方安宁，传二人轶事。他们走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哪吒庙和灵龙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翠屏山莲池处。
　　哪吒行宫乃是殷夫人亲自上手共建的，龙族也或多或少出了些力，是以此处最是吸引哪吒和敖丙，犹豫再三，干脆住了下来。哪吒行宫一夜之间突然多了灵气，许愿更灵验了些，于是香火愈加鼎盛。哪吒总泡在莲池里叼着毛笔想他和敖丙的故事，偶有想法，便托梦与有缘人，叫他们流传出去。至于最后到底传成了什么样……他可就管不着了。
　　待到数年之后，取经人终于抵达灵山。历经十世轮回，八十一难遭了十遍，真经到手，可供唐三藏普渡众生，亦是叫师徒几人全数得了灵山佛位，总算是了了天上地下一桩大事。
　　许是顾及着敖丙的面子，敖烈虽成了八部天龙，却仍是自由身，纵他畅游四海，不必像其他神佛那般日日困在天上。敖丙心中明亮，得了消息后便着人送了株形似白莲的珊瑚，同一份手抄的佛经一并送去了灵山。
　　敖丙听着莲池处哪吒抓耳挠腮的动静，只觉得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