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赴海潮》沐子萧

17、第 17 章

　　哪吒和敖丙在人间忙碌了些时日，念着那些信众祈愿也只在天上才能看得见，不好总是攒着不去处理，探望了亲眷好友后又赶着回了天庭。
　　当年四散的陈塘关百姓大多已入了土，剩下些不知过往旧事的子孙后代，惦记着祖辈的嘱托，又迁回了陈塘关去。
　　哪吒和敖丙经过往陈塘关的必经之路，得了这消息，也跟上前去，试着阻止，可一位老翁拄着拐，搀着一位年迈的老妇走上前来，在他们二人面前站定。
　　“嘿，你这大魔头，这回啊，该你给我们让路啦。”老翁眯着眼睛，盯着哪吒，话却是笑着说的。
　　哪吒听着这称呼一时有些恍惚，许久没人敢这样叫他了，而这个称呼，这世上也唯有一人曾喊过：“你是……阿丑？”
　　“这声音……是哪吒哥哥和敖丙哥哥吗！”那老妇虽双眼无神，听了前方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往前摸去。她虽没听见敖丙的声音，可幼年那些模糊的记忆告诉她，这两位曾救过她的哥哥总是一块儿的。
　　敖丙站得近些，伸出手去扶老妇，曾经那个他一只手就能抱住的孩童，如今已在岁月流转下成了这老妇模样：“陈塘关还不知是否安全，你们当真要回去？”
　　“还记得当年那些事儿的，就剩我们几个老东西啦，等我们几个也入了土，这往事就跟我们一起埋进土里啦。这些小儿孙们什么也不知道，安全得很呢。”阿丑松了手，放心地把自家妹妹交给敖丙搀扶，“这次回来，也是长辈们的意思，我们把他们都带上了。我们也老啦，落叶总是要归根的，哪怕出去了这么多年，也只有陈塘关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呀。”
　　如此这番说辞，哪吒也没理由再阻拦，只和敖丙一样，上前搀扶着阿丑：“既然如此，那我这大哥就再护送你这小弟一程。”
　　一行数百人，数十辆驴车拉着行囊，其中有一车盖了布，据阿丑说，是陈塘关百姓们生前留下的遗物，要一并埋在陈塘关东边靠海的榕树下头。
　　哪吒和敖丙一路护着百姓回了被他们重建的陈塘关，扶着几位老朋友去了榕树下。那棵大榕树在百年前的洪水中幸存了下来，又在殷夫人的照顾下焕发活力，如今已亭亭如盖。
　　村长的拐杖、乐坊的笙箫、媒婆的红帕子……他们二人帮着将那些遗物一件件埋入土中，听着一旁几位老翁坐在树下回忆过往，忙到最后，却听那些声音越来越小。
　　敖丙起身去看，见那小妹丫丫从已经闭上眼的阿丑手里拿来一方白色长巾，是幼时阿丑曾日日绑在胳膊上的。
　　“哥哥们呀，你们慢点儿走，小妹我腿脚不好，你们可要等等我呀。”丫丫念叨着，摸索着把那方长巾放入了土坑里，拍了拍一旁不知是谁的手，“小哥哥，那竹筐里是大家给你们写的信，你们记得要带走啊。”
　　不等哪吒和敖丙回答，丫丫就拄着阿丑的拐杖离开，去叫孩子们来送她哥哥最后一程。陈塘关的路她记在心里，哪怕看不见，也总知道家要怎么走。
　　天上日子过得快，哪吒和敖丙身边也都是各类神仙或妖怪，他们各自的家人要么得到升仙，要么天生便有漫长的生命，人间说是过了百年，可也没什么感觉。直到今日这次见面，他们才发觉“岁月”的力量是如此可怕。
　　“哪吒，我们是不是……没来得及替他们讨回公道？”敖丙站在榕树下，轻声问哪吒。
　　这百年间阐教的确没对陈塘关的百姓出手，他们本以为是元始天尊遵守约定，哪怕姜子牙当年违背天尊意愿，将他们二人从阐教扯去天庭势力之中，叫他计划落空，可也愿意放过陈塘关百姓，这才什么都没做。
　　如今想来，或许什么都没做，才是什么都做了。
　　时间是神仙最不缺的东西，百年时光，足够一群凡人由生到死。连年战乱，哪怕陈塘关百姓四处传递当年真相，也没人会理会。而当最后的证人也消失在这世间，真相的撰写权就再一次回到了元始天尊手中。
　　“他们甚至连一声道歉都没有。”哪吒背过身，趁着擦汗抹了把挂在眼角的泪，拍了拍敖丙，抱起地上的竹筐，“先回去吧，我们案上还有不少祈愿要回应。”
　　回天庭的路上，哪吒突然问敖丙：“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出发去西岐前，你爹跟我们说过的话吗？”
　　“你是说——若想将我们所求之事做成，权利、力量、人心缺一不可？”敖丙自是记得，复述一遍之后，又沉默下来。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体会了所谓的“仙界规矩”，虽说如今一个是中坛元帅，一个是镇海灵龙，明面上掌兵权、享万人景仰，可实际上呢？这位置是姜子牙替他们争取来的，他们在天庭根基不稳，总有些人还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权利如同一个空壳、力量虽强却尚且年幼、人心更是只靠着凡间信众。
　　敖丙分析完了现状，不禁苦笑：“……我们竟然现在才明白。”
　　“还不算晚。”哪吒握住了敖丙的手，“我们还有无数个明天、还有很多我们能做的事！”
　　敖丙感受着自哪吒那传来的力量，心中悲恸稍减：“是了，我们还有机会。”
　　回应祈愿、四方交际，这是最简单的法子，哪吒和敖丙一回到殿中便定了方向。
　　回应祈愿自不必多说，只要不涉贪欲、枉法、自私自利或祸害他人的，大多都会回应。
　　四方交际则难了些，说起来只是参与各类酒会宴席，可对着一帮子曾经的敌人，哪吒当真没什么兴趣，能聊上几句的人也没几个，倒不如去灌江口和杨戬兄妹一家唠嗑来得自在。
　　敖丙还好些，隔三差五与杜清玄相约，借机认识了不少妖族朋友或散修，大多是女娲娘娘门下或截教弟子，半数是能上得了天庭的，于是天海阁也逐渐热闹起来。
　　哪吒曾找机会询问杜清玄天凰火一事，被后者以“秘密”二字打发了，再三调查也没什么结果，只当做是凤凰一族的奇特本事，并未太过在意。
　　杜清玄渐渐成了天庭常客，有着女娲娘娘门下弟子这一身份，四下走动也无人拦截。这日他自天海阁出来，心中一动，往那桃林而去。
　　“欸，听说了吗？那混元双子最近可勤快得很，日日伏案，不是回应祈愿就是找人喝酒聊天的，怎么突然这么积极了？”
　　“啧，要我看就是瞎忙活，小屁孩儿能懂什么呀？”
　　“你想啊，要是玉帝知道了那俩家伙这么勤快，日后我们的日子可就……”
　　“也对，他俩想多干活，可千万别牵扯到咱们。”
　　“得想办法给他们使点儿绊子。”
　　杜清玄靠在假山后面，听到这段，后面便没了声音，只轻笑着继续往前走。
　　桃林深处站着一人，杜清玄一路过去，路上并未见到任何侍奉在侧的仙娥或仙童。
　　那人正是玉帝，此番屏退众人，只为见眼前之人一面：“许久不见，老祖一切可安好？”
　　只见“杜清玄”身貌变化，成了一仙风道骨的老者：“我近日借这晚辈身份，见那混元双子虽有破天之力，却心性上佳，是两个好孩子，那姜子牙当年所言不虚。”
　　“能得老祖赞赏，是他们二人之幸。”玉帝附和着。
　　“我将闭关一段时日，只怕我那三个弟子又要闹腾起来，你且替我看顾一二。小打小闹便也罢了，切不可再闹出人命来。”老者说着，化为一缕白烟消散。
　　“是，弟子谨遵老祖教诲。”玉帝朝着白烟消散处行了一礼，叹着气在桃林中踱步。
　　封神一战，他也早有安排，本想坐收渔利，谁知那姜子牙竟然骑着四不相去堵鸿钧老祖的门，硬是从他这儿抠了两个职位给那传说中的混元双子。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个神职而已，早晚要安排人，有老祖钦点反而能轻松些。
　　可谁知道这两个孩子跟阐教之间又掰扯不清，其中一个还是东海龙族的幼子，这关系便是乱上加乱。再加上那杜清玄不知和女娲娘娘说了些什么，女娲娘娘那儿也常派人来打听消息，如今更是连老祖都亲自来了好几回，哪怕他再有什么打算，现在也只能作罢。
　　罢了罢了，前尘往事算不清，阐截两教经封神一战后实力大减，又有西方灵山渐入仙界地盘，实不必他这玉帝再费心算计。
　　玉帝在桃林中寻思许久，最终又连着叹气。有老祖钦点，混元双子前途无量，有些事也不好闹得太僵。他回到殿中，拟了一道旨意，着心腹侍童送去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