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赴海潮》沐子萧

16、第 16 章

　　飘渺天庭之上，八方神仙各司其职，护佑苍生。自封神之战结束已过了百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已是过了百年。牵扯上封神榜的三百多位神仙虽仍是时不时地看彼此不顺眼，到底现在也是同僚，人前总是持着一副和谐相处的模样。
　　要说最热闹的地方，除却玉帝的殿里，也只云楼宫与天海阁了。作为封神之战中为数不多活到最后的胜利者，又是传说中的混元珠转世，云楼宫和天海阁平日里常有神仙前来做客，其中多是曾经西岐军中认识的，哪吒和敖丙也不好全数推拒，干脆把大门一敞，定了十日的时限任他们来访。
　　云楼宫与天海阁听上去是两处宫殿，实际上却是一个院子里两栋背靠背的殿宇，建于一片莲池之上，以玉桥相连。这番安排倒是让哪吒和敖丙初来时很是满意——他们只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
　　“还是杨二哥那地方好，既是凡间又远离天庭，哪像我们这儿整天没个消停……”送走最后一位神仙，哪吒伸了个懒腰，往敖丙身上一靠，一抬手，混天绫抢在小仙童之前窜了出去，将院子里一前一后两扇门都给关了起来，“天天来，他们都没活干的吗？”
　　“大约半是初来乍到心绪不宁，半是探探你我二人虚实。这几日他们也该探够了，明日我便回龙宫探望父王和师父，再往北海去镇守几日。你可有什么安排？”敖丙早习惯了哪吒时不时往他身上靠，也不躲闪，只用尚且能自由活动的左手又续了杯茶细细品着。
　　“明日人间还有几处战事，我得去看一眼，若是能腾出空来，我就找你去。”哪吒一提起公事便更是没有好心情，左算右算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这神职给的高，受人间香火供奉多些，可信众祈愿、肩上职责也就更多。一个中坛元帅，一个镇海灵龙，天上地下海里的人和妖都要管，偏偏人间连年战乱，四方妖族也总是蠢蠢欲动，哪吒和敖丙几乎没几日可歇息的。
　　饶是如此，哪吒和敖丙还是挤出时间来，分头在天庭里找各种由头搜了个遍，试图找出申公豹的魂魄下落，可至今仍一无所获。若非前些日子姜子牙借龙鳞护佑假死归隐前给他们偷偷传了信，告诉他们申公豹的魂魄被藏在天庭某处，他们二人定是早就去把昆仑山和玉虚宫翻个七八遍了。
　　天庭里的日子忙碌，也唯有到了凡间才得片刻闲暇。敖丙一早便离了天海阁，往龙宫去了，哪吒起得迟些，捻着敖丙留在他窗台上的行程安排表，叼着两块方糕，踩着风火轮下了凡间。
　　一般情况下，神仙不可插手凡间战事，可他偏偏又被安排了管这遭事。哪吒最初接管此事时观察许久，却发现并非所有战事都像当年的伐纣封神那般是非分明，每个人都以自己的“不得已”为由而以各种方式加害他人，他也只好依自己内心所判，稍显法术护佑更占理的一方。
　　哪吒隐着身形浮在战场上空观察战况，见着称合心意的勇武之人便赐去一缕灵力助其一战。他想，当年封神之战，又有多少神仙在他们头顶上观察他们呢？
　　眼见着这一场战事已近尾声，哪吒在那记录用的玉简上刻下简略经过，又匆忙奔着下一处战场去了。
　　在人间兜兜转转小半年，哪吒算着接下来该是没什么要紧战事，伸了个懒腰，随手抓了只灵鸟给敖丙捎去一封信，收了火尖枪朝着十几里外的灌江口去探望一下好兄弟。
　　杨戬正躺在院子里搭的藤椅上晒太阳，突然觉得光线暗了下来，便睁开一只眼看去，见是哪吒，又闭上了眼：“旁边去点，挡我阳光了。”
　　“怎么，你是植物变的，需要晒太阳才能修炼不成？”哪吒偏不动，杨戬这地方远离天庭，又是听调不听宣，比他这天天准点干活的不知道要舒坦多少。
　　“茶水在屋里，要喝自己倒。那树下的酒是今年才制的，你一会儿挑两坛，酿好了我差人给你送去。”杨戬对着哪吒挥挥手，凝神聚气，又运转完了一轮周天才总算是从那藤椅上翻身下来，“这回怎么没跟敖丙一起来？”
　　“他这会儿还在北海忙着呢。”哪吒正倒了碗水喝着，闻言直皱着眉叹气，“你说这群人怎么想的？让我一个不爱动脑子的来管战事，让他一个爱胡思乱想的去镇压海妖，纯折腾我俩呢！”
　　“你还别说，你们两个这几年在凡间的风评还不错。”杨戬伸着胳膊往哪吒肩上一揽，拐着他去了二郎神庙里，“你看这祈愿树，上头的祈愿可有不少是托我感谢你们的。要我说，你们两个也该早点建个道场，叫人们有地方参拜去。”
　　哪吒也反手往杨戬肩上一搭：“我们哪有空搞这个，要不杨二哥您替我们费费心，给我们挑个好地方再盖个行宫？反正你在灌江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当做个手工活。”
　　“师弟此话差矣。修建道场亦是修行，得亲近之人或有虔诚信仰之人来建才有效，咱们这关系可不合适。”杨戬笑着把话又推了回去，自祈愿树上摘了一截泛着金色华光的红绸来，“我家小妹前几日四处云游，遇上了你曾经提过的那个女娲娘娘门下的凤族贵公子，听说他常去找镇海灵龙，或讨论功法，或谈论妖族各项事宜，积极得很呢。”
　　“他倒是还挺知恩图报，也算敖丙没白费精力救他出来。”哪吒说着，只觉得杨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怪。
　　“你……就没点别的反应，没有什么不满之类的想法？”杨戬组织着语言，小声问哪吒。
　　哪吒只觉得奇怪得很：“我要有什么反应？敖丙能交到妖族朋友也是好事，那家伙又没害人之心，我也不用担心他给敖丙使绊子。”
　　杨戬听了，站远了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哪吒，随后叹着气抹了把脸：“这要是让别人晓得中坛元帅内里还是个小孩儿，不知我这儿又要多出多少祈愿来呢。得嘞，你在这儿慢慢逛，我得回去给我小妹做糕点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拿我当小孩儿？”哪吒实在是不明所以，看着杨戬离开的身影也不去追，把喝空的碗往祈愿树下一搁，踩着风火轮向北海而去。
　　北海眼中仍是一片混沌，哪吒在海面之上看不出什么差别，可也只有他知道，此处聚集的怨念已比他们当年初次来此时散去了不少。
　　这里的海妖可比东海深海炼狱中的难管，大多数是浸染众生怨念长大的，眼中只有打打杀杀，哪管谁在说什么。敖丙身为灵珠，可凭自身灵力净化一二怨念，但此处海妖数以万计，把他榨干了也没法一个个仔细净化过去。此处可没法布置锁妖阵，敖丙向父王和李靖讨教一番，有了些主意。
　　堵不如疏，诸多怨念聚集于此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以武力强行镇压海妖，日后难免会有隐患，莫不如温和一些，与他们定下规矩，好生训导。
　　敖丙以镇海灵龙的身份来此的第一天，先是解了盖在北海眼之上的结界，构筑了几个可以持续净化怨念的阵法，再落在虎视眈眈的海妖群中。
　　“我知你们因这怨念浸染而痛苦，今日前来也并非为了讨伐。我虽镇守于此，却也不愿限制诸位自由，旁的我不做限制，仅一条——若有谁敢欺杀无辜百姓与妖族，我必杀之。”敖丙说这话时难得地冷着脸，气势足得很，周身不设护身结界，谁不怀好意地凑上来便举起盘龙冰锤狠狠击退。
　　唯一只海妖除外。那是当年袭击敖丙却反被灵珠净化安抚的海妖，见着敖丙后便好奇地凑过来，不伤人也不闹腾，乖巧得很。
　　也正是因为有这例子，敖丙才愿意花费长久的工夫来净化此地万千怨念。
　　那时哪吒隐着身形站在远处，看着敖丙独自立于海妖群中，只觉看着敖丙的目光都挪不开了。他并未上去帮忙，不是不想抢风头，只是好歹他也是军中走出来的，此番立威之事，他若参与，便是卸了敖丙威势。
　　后来大约一年多的时间，敖丙都在北海，隐着身形注视那些躁动不安的海妖，若有敢伤及无辜者，就即刻现身狠狠教训，打得半死不活再丢回北海眼中。若有造了杀孽的，那北海眼中便多出一具尸首来。不过偶有幼年海妖出游却被道行高深者欺负的，敖丙也会出手救下好生安抚。一年多后，再没有胆子肥的敢在人间作乱，敖丙才回了天庭，不定时地回来看看。
　　哪吒寻了一圈，教训了几个打架斗殴的海妖，才在远处的沙滩上找到了敖丙。敖丙身旁还有个红色身影，哪吒定睛一看，是杜清玄。
　　敖丙正和杜清玄聊着什么，一看见哪吒便起身相迎：“哪吒，你忙完啦？”
　　“你们聊什么呢，带我也听听呗。”哪吒也不见外，和两人点头打了招呼之后就在旁边坐下。
　　“倒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统领正和我打听妖族各种规矩呢，元帅可有兴趣？”杜清玄手里摇着扇子，待哪吒点了头，又说了起来，“以这北海海妖为例，如今统领立下规矩，却也是偏向人族的规矩，在此之前，北海海妖自有一套规矩。北海海妖以武力为尊，暗地里分了三个族群，相互牵制，互不理睬，却每隔数年便混战一次，以武力重新分配族群，实在是有趣得很。”
　　敖丙虽是妖族，这些杂事也从未在龙族长辈和师父那儿听过，哪吒更是如此，两人坐在一起听了一下午的故事，觉得有意思得很。
　　眼见着天要黑了，杜清玄才悠悠起身，别了二人化为原身飞走。
　　哪吒瞧着，跟敖丙咬耳朵：“我昨日路过杨二哥那儿，他也不知道从婵姐那儿听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还问我见你和杜大哥一起聊天会不会觉得不开心。”
　　“那我和杜大哥一起玩，你会不开心吗？”敖丙问他。
　　“你又不是只顾着他不理我了，我为什么会不开心？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的。”哪吒说着，一拍脑袋，“呀，忘了件事！我想问他天凰火的事来着。”
　　敖丙一听，紧张起来，连忙抓着哪吒的手给他把脉：“可是天凰火有何不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哪吒赶快摆摆手叫敖丙别紧张，“就是我这火，一会儿对杜大哥有反应，一会儿又没反应的，奇怪得很。今天这火也安分得很，我就给忘了，下次再问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