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赴海潮》沐子萧

14、第 14 章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哪吒和敖丙再没得到过申公豹的消息，连那总是指向申公豹方向的罗盘也失灵一般乱转。眼下战事吃紧，他们二人也实在不好丢下城内百姓和一众失了道行的师长道友去寻申公豹，只能一等再等。
　　直到万仙阵一事后，鸿钧道人出手，平了阐截两教厮杀，元始天尊同道德天尊一并复了十二金仙顶上三花和道行，接连鏖战许久的哪吒和敖丙才终于能得片刻喘息。
　　元始天尊、道德天尊、通天教主三人因鸿钧道人所命，吞了丹药，暂且不再敌对，于是战场又归于凡人军士。
　　哪吒同敖丙在屋内商量一番，想着如今金吒木吒和杨戬等同辈师兄弟已恢复实力，足够应对纣军和截教残党，便打算跟姜子牙请个长假。可他们还没出门，姜子牙就顺着半开的房门走了进来。
　　姜子牙鲜少来这个距离相府颇远的瓦屋，一是他实在事务繁忙，二是顾及两个孩子心思单纯，不愿叫他们落入师尊的“眼”中。
　　“姜师叔今日怎么得空来了？”哪吒诧异得很，还是起身给姜子牙搬了把椅子来。
　　敖丙也暂且将告假一事抛在脑后：“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需要我们帮忙？”
　　姜子牙摇着头，否了敖丙的猜测，从肩上抱下四不相，搂在怀中抚了许久，才低声开了口：“我方才得了消息，申师弟昨夜被师尊塞入北海眼内，以身堵海眼。北海路远，你们二人且赶紧去吧。”
　　“您说的是真的吗？！”敖丙呼吸一滞，他对那地方了解不多，只幼时曾听师父提起过，是个比海底炼狱更加可怕的“牢笼”。更何况以身堵海眼，岂不就是与东海海底炼狱中的定海神针一样，此生再无自由？
　　“太乙、文殊、普贤三位师兄同时传信与我，想来做不得假。”姜子牙似是叹了气，“师尊以申师弟‘屡次挑唆阐截两教弟子，扰乱封神之战’为由，定了申师弟诸多罪过。”
　　“申师叔分明是被那无量仙翁逼着去做的，凭什么不处置那无量仙翁？！”哪吒一拍桌子，“此番处置，公平何在？”
　　“听闻是为着申公豹屡次挑唆截教弟子，截教死伤无数，通天教主那边不愿意善了。”姜子牙说。
　　敖丙胸口起伏，缓了一阵后才渐渐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已经多了数条指甲压出的血痕。他走上前来，朝着姜子牙行了一礼，自身上拔下一片龙鳞来递去：“师侄感激师伯此番冒险告知我师父下落，亦感激师伯这几年多番悉心教导。师侄无以为报，唯赠此龙鳞，可替您挡一次死劫。四不相与天尊之间联系已断，日后师伯不必事事顾及天尊查探。”
　　哪吒见敖丙拔鳞时便皱了眉头，连忙运起法术驱使灵力治愈那处淌着金色龙血的伤口，待那处愈合，也上前去：“师侄谢过师叔多年维护栽培，虽说您是受我师父所托，但我二人亦感激不尽。师叔日后若有要事，我李哪吒定不远万里也来相助！”
　　姜子牙本也只为告知两个孩子申公豹的下落，这两个孩子实在讨他喜欢，如今听了消息没第一时间奔出去便是已比当年刚入军时成长了不少。只这龙鳞和许诺，他实在没想过。四不相之事先前虽有猜测，顾及十二金仙在旁，他也不便问，今日也算得了解答，思及此处又补充了句：“封神榜即将完成，你们速去速回，若是信得过我，便一定要赶上封神。”
　　哪吒和敖丙虽是疑惑，却也应下，收拾了些丹药和吃食便往北海眼赶去。
　　北海眼与西岐相隔千里，既是四海万川之水汇聚交流之地，也是吸纳万物怨念之所，内中妖物可驱使怨念，好杀戮，最是嗜血。
　　敖丙一路上回忆着曾经申公豹给他讲解的北海眼的情况，零零碎碎地给哪吒说。
　　“那里头的妖怪跟你们海底炼狱中的比怎么样？”哪吒问他。
　　“海底炼狱中的海妖们被岩浆锁链缚了千年，早已没了什么弑杀的心性，自是没有北海眼中驱使怨念的妖物厉害。”敖丙在心中多番对比，猜测着，“我们若要救出师父，想来少不了与那些妖物一战，这一战怕是不比先前封神大战轻松。”
　　“打架而已，我最擅长了。这回我定要把申公公给救出来！”哪吒活动了一下胳膊，“大不了就是再跟通天教主结个梁子呗。阐教掌教和代掌教咱都得罪了，还少他一个截教教主不成？”
　　“话也不能这么说……”被哪吒这么一闹，敖丙心中也不再紧绷。连着赶了两日路程，他照着申公豹和姜子牙所教授的，推测起自家师父被塞北海眼之事的种种缘由和后手，想了七八种不同的结果出来，可再一算对策，只觉得怎么着都是阐教和天庭受益最大，一时也不得不佩服那元始天尊的计谋。
　　无论如何，他至少得保哪吒不受牵连。
　　哪吒见敖丙一路沉默，以为他是担心申公豹被北海眼里的妖怪欺负，思来想去总算又想起一事来安慰他：“你也别太担心申公公，我上次被土行孙绑去见他的那回，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申公公的状态也不太好，但是我跟你说啊，你师父好像参悟了什么东西，实力就我目测已有金仙水平。”
　　“此话当真？”敖丙听着，在空中停了一瞬，随后又重新跟上哪吒步伐。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看错过别人的实力？”哪吒说，“虽然我没看见那什么三花聚顶，但是申公公身上那种超脱世俗、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状态，跟我们后面见到的金仙一点区别都没有。而且我那时还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法力在压制混天绫和乾坤圈，不然我早用混天绫把他捆来了。当时就我跟他在场，肯定是他干的！”
　　敖丙深吸了一口气，既是高兴师父修行有所突破，却也更加担忧。先前种种推测皆是以申公豹为普通阐教弟子的身份所做，如今这身份有所改变，先前的计策也得推翻重来。
　　最重要的是，元始天尊不惜以一个有着金仙实力的弟子去塞北海眼，背后所图究竟是什么？
　　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敖丙后知后觉地想姜子牙定是早已算出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却并未告诉他们，不然也不会说出那番叫他们赶在封神前回去的话。
　　敖丙一路想着，在第三日日落前抵达了北海眼。
　　北海之上无比荒凉，除却冰雪与零零散散的百来棵树，再无别的生物。北海之眼就在那深海与浅海交界处，如一个漩涡般吞食着周遭海水与灵气。
　　“此处不知暗藏多少玄机，你且小心行事，别因你师父而冲动行事。”哪吒入海前特意拉着敖丙反复嘱托。
　　“师父和姜师伯多番教导，我岂能辜负？”敖丙早已做好了准备，叫哪吒尽管放心，随后与他一同跳入那北海眼中。
　　一阵天旋地转后，敖丙只觉得身子一轻，周遭景色变为了一片朦胧的灰黑，四面八方皆是同一种色彩，看不见光自何处来，也摸不清自己是否正站立在地面上。就像是被扔进了染布的染缸之中，被颜料包裹，喘不上气来。
　　敖丙突然觉得有些阴冷，打了个哆嗦，他拿出先前失灵的罗盘来，只见那原本发疯般到处乱转的指针此刻稳稳地指了个方向。敖丙心中大喜，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那指针引导处而去。
　　周遭空间混沌，寂静却又不断有窸窸窣窣的耳语传入敖丙耳中，他听不真切那些耳语中的内容，只本能地感到不自在。
　　忽然间，一道攻击自右后方破空而来，敖丙闻声而动，侧身避过，凝出盘龙冰锤打了回去。
　　那妖物长得古怪，似鱼非鱼，爪上七指如触手般细长，目露凶光，攀着地面徘徊一二，猛地向敖丙冲了过来。
　　妖物速度极快，敖丙运起灵珠灵力，清澈海水立时裹了迎面而来的妖物，他再一指，水凝结成冰，剔透却坚硬，任那妖物如何挣扎也脱不了身。
　　北海眼也是海，自然该是他龙族的地盘，这北海眼中妖物比深海炼狱中的海妖更为危险，若是救了申公豹出来，这些妖物无人镇守，跑出去祸害苍生也是不妥。敖丙原打算斩草除根，可除魔的法术刚念了半句口诀又停了下来。他对着那不断挣扎的妖物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伸出手去，灵珠温和的力量自掌心荡开，将那妖物包裹住，只见那妖物逐渐平静下来，收起了獠牙，敖丙解开冰球后便安分地离开了。
　　此举一出，又引了不少妖物围观探视，敖丙可没功夫在这儿同他们打架，一门心思跟着罗盘指引，往前方跑去。
　　有很多妖在跟着他往前跑，大约是觉得跟着他便能离开此地，敖丙也不留情，冰墙一道道竖起，将那些家伙拦在后面。他不能带着这么多隐患去他师父身边。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敖丙这龙族身躯也觉得乏了，一方玉台才出现在他眼前。敖丙喘着气凑近了些，看着玉台之上被以金色锁链困住的、毫无生气的申公豹，眼睛一红，跪了下来：“师父，徒儿来迟了，我定将您带回去，为您讨个公道！”
　　金色锁链乃元始天尊的法术所化，非轻易能解。敖丙明白，这锁链解了之后，元始天尊必定能感知到变故前来，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寻一个完美的破解之法。
　　体内为数不多的魔丸魔力被唤醒，敖丙以混元珠吸纳万物的法术强行破咒，将申公豹自那玉台之上解了下来。
　　申公豹比敖丙高出许多，好在他身量轻，敖丙尚能支撑。
　　就在申公豹完全脱离玉台的一瞬间，周遭的景色变了，海眼妖族的尖锐嘶吼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将敖丙和申公豹团团围住。
　　敖丙扶着申公豹，只腾出一只手来应敌，实在吃力。空间内妖物铺天盖地而来，敖丙应付了两波后就失了方向，不知何处才是来时的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敖丙化了龙身，将申公豹护在掌中，腾空而起，灵珠灵力伴随着龙吟传遍周遭。消耗虽大，效果却好，被灵珠灵力震慑安抚后，海妖退去了一大半。剩余海妖仍有不甘心者，相互号召，重整队伍又冲了过来。
　　敖丙正打算再故技重施，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周遭的景色又变成了从前宁静的陈塘关，他看见父王正在远处招呼他过去，说想念他。画面一转，周围又变成了东海，已是十二金仙之一的申公豹穿着一身华丽的服饰，敲着他的额头问他又做了什么噩梦。
　　……不，这不对……这里是北海眼，怎会有这些画面？
　　敖丙试着从这层层幻境中脱身，试了百种法术也无用。
　　突然间数道火焰燃起，围着敖丙烧了一个圈来，炙热火焰之下，幻境消退，海妖前进的步伐停了。
　　“哪吒，你终于来了！”敖丙松了口气，一转头，却见一金红色凤凰自空中落下，化了人身站在他面前，是他从未见过之人，于是松了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见敖丙眼中毫不掩饰的提防，来人倒是不在意一般，也不计较敖丙刚刚认错了人，主动和他打起招呼来：“在下女娲娘娘门下凤族弟子杜清玄。前些日子于此地修炼，不慎遇元始天尊与道德天尊二人联手造此封海阵，又以此金仙之躯塞了阵眼，叫我不得归家。小兄弟若是方便，可否将我一同带出去？”
　　“多谢阁下相救，然此地妖物诡谲，我如何信你？”敖丙变回了人形，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将申公豹护在身后。
　　“我如今身无长物，唯有这师父亲赐的折扇可作证。小兄弟似乎出身阐教，若是担忧，出去后可向阐教弟子打听我凤族之事，或是直接找我师父询问亦可。”杜清玄面色坦然，“小兄弟若是能带我出去，我凤族愿与龙族交好，助龙族日后安宁。”
　　“在下东海龙族敖丙，并非阐教之人，还望阁下慎言。且龙族之事我龙族自有打算，不劳阁下费心。”敖丙此刻稍稍信了几分，加上方才刚被对方救了一命，带他出去也合情合理，“至于如何出去一事，我亦无头绪。”
　　“诶～此话差矣，我在这阵中遥遥一见，你可是还有位朋友一同来的，其中自有出去的机缘。”杜清玄扇着扇子，似乎十分笃定。
　　“你怎知道——”敖丙话音未落，一阵悠扬的海螺声自远方传来。
　　是他以前送给哪吒的海螺，这世上仅此一只！
　　敖丙诧异地看了一眼杜清玄，背起申公豹，循着海螺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