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共潮生》沐子萧

7、第 7 章

　　东海之上，无量仙翁率全体捕妖队围了龙宫，敖光听见动静，便飞出魂魄上去对质。
　　“大胆龙族，你可知罪？”无量仙翁怒火中烧，若不是要等哪吒过来，此刻就想动手了。
　　“我东海龙族镇压海底妖族从未松懈，何罪之有？”敖光说着，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玉虚宫众人，无一不是灰头土脸的，奇怪得很。
　　“你指使其他三位龙王在陈塘关肆意横行滥杀无辜，又毁了我玉虚宫宝殿，还想抵赖不成！”无量仙翁气极。他方才与鹿童鹤童回玉虚宫召集捕妖队，正要将天元鼎取出，整个玉虚宫却因天元鼎的动静而震动起来。这本是正常现象，可一向坚固的玉虚宫这回却轰然倒塌，多处殿宇破损，砸伤了不少小仙，许多还没来得及炼化的妖怪也跑了去，混乱了好一阵子。
　　既找不到真凶，无量仙翁干脆全推在了龙族头上。此话一出，捕妖队的小仙们也恼火得很，就等着无量仙翁一声令下，将这可恶的龙族全数抓了。
　　倒是敖光，听了之后便猜到了是谁干的，大笑出声：“你这玉虚宫听着如此脆弱不堪，只怕是从前的仇家寻上门去。我东海龙族从未离开过龙宫，你可有证据证明是我东海龙族所为？”
　　证据自然是拿不出，无量仙翁不及开口，一个火红身影便冲了过来，什么也没说就与敖光缠斗在一起。
　　来的自然是哪吒，惦记着这次要给敖丙稳固肉身的时间，看上去打得凶狠，实际上倒也没真下重手。
　　“我儿呢？”缠斗间，敖光小声地问。他已见了哪吒身上的玉佩，自是知晓敖丙没事，可不见上一面，他总归不放心。
　　“在风干呢，还得一刻钟。”哪吒又悄默声地掏了一瓶丹药丢进敖光口袋里，“这是敖丙在玉虚宫时用灵珠凝炼的灵丹，若是落入鼎中，以此丹可保弱小者平安。”
　　敖光藏好丹药，听见那一刻钟的时间，便干脆考察起哪吒来。他倒要看看这让敖丙一直记挂的混小子到底有几分本事！
　　见着敖光举刀砍来，哪吒只以为同申正道一样，多费些力气和长辈切磋而已，他对龙族功法知之甚少，也乐得和敖光打上一架，借机学习。
　　唯有无量仙翁皱着眉头在一旁观战，看着哪吒小小年纪便能与敖光打得难舍难分，更是坚定了要让这孩子为己所用的想法。眼见着天元鼎已将脚下龙宫内所有妖族挖出，无量仙翁稍稍使了些手段给敖光下了绊子，敖光躲闪不急，匆忙招架间被哪吒一掌推入鼎内。
　　完蛋！
　　哪吒在心里尖叫起来，他可真没使力气啊！敖丙要是知道了非得跟他冷战不可！
　　无量仙翁看哪吒仍冷着脸，盖上了天元鼎的盖子后便要上前安慰，刚伸出手，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吒儿！”，他和哪吒一同抬头看去，太乙真人和敖丙正护着李靖夫妇赶来。
　　“爹！娘！你们还活着？！”哪吒急忙飞了回去，他本不想让他们来的。
　　可走近了，哪吒又察觉到一丝违和，小声地问了一句：“大哥二哥？”
　　“你怎么猜出来的？”伪装成李靖的金吒奇怪地问。
　　“要是真的爹娘，他们这会儿哪会笑得这么灿烂？”哪吒嘀咕两句，后头是虎视眈眈的玉虚宫众人，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原定的计划走。
　　敖丙看着哪吒说了几句就去与无量仙翁对质，知他那是见着二位兄长又要对他们喊爹娘而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打算去管。倒是木吒顶着殷夫人的相貌悄声问他：“你为何让我兄弟二人装作爹娘的模样？直接让他们来，哪吒不是该更放心吗？”
　　“实是他有些心结，不便让二位长辈前来。何况你们亲眼见证无量仙翁所为，日后若是要与阐教诸位仙长对质，也算是一方见证。”敖丙说罢，便提着盘龙冰锤前去助战。
　　“大哥，这敖丙说的有些道理。他虽说是为了帮龙族脱罪，实则思虑周全，也偏帮着咱们三弟，有他做三弟朋友，我们日后也可以放心些。”木吒与金吒一说，也得了后者赞同。
　　有金吒木吒替了李靖夫妇，哪吒打起来便没从前般束手束脚，加上他与敖丙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在，二人对战三位龙王也不落下风。哪吒这回学了聪明，紧紧看牢了自己的几样法宝，不叫那无量仙翁给收了去，他暗地里将乾坤圈的口诀改了改，在敖丙的示意下将最是难抓的敖闰用混天绫捆了爪子，与被敖丙以冰雪控住的敖顺敖钦套在一起。三位龙王被困，哪吒与敖丙一同转身，朝着鼎上的无量仙翁袭去。
　　“定。”只见无量仙翁手一指，哪吒与敖丙体内便长出了无数透明尖刺，霎那间遍布全身，叫他们动弹不得，只能在与无量仙翁间隔一尺的方向干瞪眼。
　　另一边与鹿童鹤童缠斗的金吒木吒也时刻关注着鼎上的动静，见二人被擒，动作一滞，露出了破绽，叫无量仙翁以桃枝给捉了去。
　　眼见着四人即将被丢入鼎内，太乙真人急忙前去相救，却被脱身的鹿童鹤童携数千捕妖队小仙拦住。到底是师出同门，封神之战又近在眼前，太乙真人不好真下重手。待他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就看见四个小辈已经被扔进了天元鼎内。
　　“大师兄，你快把他们放出来！”太乙真人现在是真着急，哪吒和敖丙还好说，到底是自己家这边的，可金吒木吒是文殊师兄和普贤师兄的徒弟，要是有个好歹，他该怎么跟两位师兄交代哟。
　　太乙真人刚想点破他们二人身份，却被桃枝捆了，嘴里还塞了个大桃子，短时间内脱不了身也开不了口，见那三昧真火已点燃了天元鼎，赶紧回忆师父曾经教过的破解之法。
　　天元鼎内，金吒木吒恢复了原身，护着中了穿心咒的哪吒和敖丙缓缓落下，正一同想着穿心咒的解法，一转头却看见两人直接动了起来，那尖刺全数如雪般融化消解。
　　“你们这是……？”金吒不理解，他看了看木吒，后者也是一头雾水。
　　这无量仙翁下的穿心咒这么好解吗？
　　“你们放心，敖丙早就破解了这个害人玩意儿，我们一点事都没有。”哪吒活动了一下手脚，被困鼎中却不慌张。
　　敖丙则是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灰尘，走到了敖光面前，任由自家父王查看自己身上有无伤口：“父王，那些灵丹可发下去了？”
　　“依你所言，已经全数发放给了那些修行不足的海妖们。”敖光看着小儿子重塑的肉身，满意得很，却皱着眉问，“只是这灵丹虽小，作用时效也有限，但到底有这么多海妖，你何必炼那么多灵丹出来，累着了怎么办？”
　　哪吒是知道敖丙以灵珠灵力炼丹这事儿的，只是他忙着应付玉虚宫几个烦人的家伙，天天打嘴仗，也没太过关注这件事。敖丙给他的小瓷瓶才一个巴掌大，他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灵丹，但听敖光这么说，怕是数量不少，便好奇问了句：“那瓶子里到底有多少颗灵丹啊？”
　　“三万颗。”敖光报了个数。虽是只有指甲盖大小，但这三万可不是小数目。
　　“多少？三万？您没数错吧？”惊讶的不只是哪吒，连金吒木吒都凑了过来，挨个抓着敖丙的手探查了一番，见对方历了一场战斗后仍然法力充足，实在佩服得很。
　　“不是，你到底什么时候炼的这么多丹？你不会一直没睡觉吧？”哪吒怎么算这时间也对不上，哪怕按不眠不休来算，也达不到那个数字。
　　“自然是从你我相识那日便开始准备了。”敖丙也没想到居然要解释这个问题，他只用了些后来学到的计数技巧，但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干脆选了个他们能接受的理由，“火要烧过来了，还是先破鼎吧。”
　　敖光已将海妖身上的锁链解开，那些海妖们知道方才吃的护体灵丹乃是敖丙所制，此刻也更是愿意亲近他，纷纷涌了过来助哪吒和敖丙破鼎。
　　哪吒与敖丙牵着手飞至定海神针上方站定，以灵珠与魔丸相互呼应引出那吸纳万物的混元云雾，肆意吸收着鼎内源源不断的三昧真火，将之化为灵气后不断压缩，顶着那鼎盖用力往上推。脚下定海神针紧跟着他们动了起来，敖光、金吒、木吒、龙族、海妖，鼎内被困的所有生灵齐聚于定海神针前，一同向上推举。
　　天元鼎的顶盖被掀起了一道缝，那无量仙翁一惊，召集所有捕妖队小仙前来。
　　“根深蒂固！”
　　敖丙听见了这声音，右手在空中画了几道，一缕浅蓝色的灵气自缝隙处飞了出去。
　　“定。”
　　随着敖丙一声轻语，自无量仙翁开始，整棵桃树上凡是落了脚的小仙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穿心咒给定在了原地。
　　鼎内众人自然不知敖丙做了什么，只专心破鼎，而外面被困的太乙真人则看了个清楚，暗自惊讶于敖丙的实力。他趁此机会挣脱了那桃枝的控制，挥动拂尘，卷着那鼎盖往外拉。
　　这么一推一拉之下，天元鼎随着一声巨响崩裂开，碎片四处飞溅，气流将那一树小仙全都吹飞了出去。
　　哪吒最先看清了周遭状况，恰好敖丙所施的穿心咒时间到了，他只看见那些小仙们从僵硬的状态恢复过来，正在重整队伍。他可记得从前破鼎没这么简单，看向飞来的太乙真人，后者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稍后再说。
　　无量仙翁离得最近，自然是听见了敖丙的声音，又感受到灵珠气息，此刻怒火便全都集中在敖丙身上。
　　仙妖两方队伍已齐，只听无量仙翁一声令下，上万仙妖冲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金色与黑色盖住了明朗天光，数不尽的血和尸身落入海中，染红了海面。
　　见无量仙翁直直朝着敖丙而来，哪吒便知道敖丙动的手脚被发现了，匆忙拉着他躲开一道攻击。
　　已经战过一次的对手，两人自然不怕，轮番攻守下来丝毫不落下风。敖光原还担心，见他们与无量仙翁打得有来有回，便转头去对付那鹿童鹤童。
　　有太乙真人和金吒木吒在此，鹿童鹤童和一干小仙实在不是对手，不消几刻就被打散了阵型。
　　眼见着战斗即将结束，哪吒与敖丙合力使出最后一击，可就在那冰与火即将触碰到无量仙翁之际，一道暗紫色的口子划破了空间。
　　敖闰不知何时借那裂空爪挣脱了乾坤圈的束缚，在敖顺敖钦帮助下解了身上的混天绫，将无量仙翁给救了下来。
　　哪吒虽不知他们如何挣脱，但既是敌人，便不容放过，重新召回了混天绫与乾坤圈，朝着无量仙翁和敖闰冲了过去。
　　敖丙本想喊他慢些，但看其他人都飞来助战，也就没开口，专心与哪吒共战。
　　有敖丙替他防范辅助，哪吒与无量仙翁和敖闰同时战斗也无甚压力，眼见着一击即中，身后的敖丙却大喊一声：“快退后！”
　　哪吒先前冲得极快，这会儿因着惯性来不及退后，眼见着一道空间缝隙在他胸前张开，不及躲闪，只咬紧了牙关打算硬抗一击。
　　预想中的疼痛或撕裂感并未传来，在那利爪与桃枝抵达之前，敖丙赶过来推开了他。
　　熟悉的一幕在哪吒眼中不断放慢、放大，直到与那封神之战中的画面重合。他看着敖丙再一次替他挡下攻击，被击落之下方混战中，脑子里全是曾经敖丙在他怀中没了气息的画面。
　　他们都该死。
　　哪吒此刻只剩下这一个想法。他放任魔丸的力量溢出，那些嘈杂声逐渐消失，光与暗的界限被模糊，眼前只剩下了无量仙翁与敖闰。他提着火尖枪冲上，招式愈发凌厉且不要命。
　　无量仙翁和敖闰哪见过这样拼命的打法，渐渐应对不及，又看仙妖混战已成了一边倒的局面，赶紧招呼着小仙们撤退。
　　哪吒还想再追，太乙真人见状赶紧用拂尘去拉，他试着念咒驱使乾坤圈束缚哪吒魔丸魔性，可无论怎么念咒那乾坤圈都没反应。已有十几年修为的哪吒已经不是他可以轻易控制住的了，眼见哪吒入魔越来越深，太乙真人急得满头大汗。
　　就在那拂尘即将被魔丸火焰烧尽之际，一道蓝色身影飞了过去，控着水流熄灭了拂尘上燃着的火。
　　“哪吒！你冷静一点！临行前父王给了我万鳞甲，我没受伤！”敖丙拦住了哪吒，无数次去抓他的手却都被躲开。
　　此刻哪吒怕是已魔气入体，不愿听也不愿看了。敖丙做出了判断，叹着气，也不管哪吒能不能听见，对他说了句“得罪了。”，便与哪吒战成一团。
　　敖丙实在是熟悉怎么对付入了魔的哪吒，他后来应对过许多次，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哪吒经封神之战磨练，一招一式相比幼时有了章法，虽是入魔，打法却也有迹可循。
　　一旁围观众人只见敖丙灵活地躲开了所有来自哪吒的攻击，灵珠温和却冰冷的灵力在不知不觉间彻底覆盖了魔丸那烈焰般灼烧万物的炙热。已经被敖丙救了一命的海妖们愈发崇敬这位龙族三太子暂且不提，金吒和木吒本就不知敖丙实力，此刻正观察着哪吒和敖丙的打法，只敖光和太乙真人逐渐疑惑起来。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敖丙当真能够成长到这般地步吗？按照他们先前说的未来之事，申公豹落入无量仙翁手中后，便再无人教导他了，他又是从何处学了这些连太乙真人都没见过的仙家法术？
　　敖丙余光注意到了太乙真人和敖光的神情，心中苦笑。既然暴露了，那就不必再浪费时间用正常手段压制哪吒。
　　“地海同承，混元同生，天地无量乾坤圈，急急如律令！”本应只哪吒一人知晓的、被偷偷修改过的口诀自敖丙口中念出，乾坤圈应声而动，锁住了哪吒。
　　哪吒还想挣脱，敖丙以指代笔，在空中划着线，随着他的动作，哪吒脚下生出一个金色阵法，一阵金光闪动后，哪吒便晕了过去，被乾坤圈束缚着回到了孩童模样。
　　场子终于真正意义上静了下来，敖丙抱着哪吒落下，太乙真人最先反应过来，从敖丙手中接过了哪吒，探查后发现他只是晕了过去，一缕灵珠的灵力游走在他体内，持续温和地压制魔丸逸散的魔气。
　　太乙真人瞄了一眼同样面色凝重的敖光，犹豫一番还是开了口：“你究竟是……？”
　　只见敖丙往后退了几步，以灵力修改了衣袍模样，十分郑重地向眼前诸位长辈行了礼：“华盖星君敖丙，自三千二百年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