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留下 ...

  •   恐慌在祝祈越脸上一闪而过。

      他猛地收紧手臂,力道大得让应忱蹙起眉头,声音带着防备:“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可怜我?还是想找到新的弱点来攻击我。”

      那封信,对他的伤害太大了。

      应忱没有挣扎,只是仰头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如果我只是想攻击你,沉默和冷漠是更有效的武器。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要么像现在这样互相折磨,要么总要有人先试着往前走一步,哪怕只是为了弄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你总说爱我,可你的爱让我窒息。你总说怕失去我,可你爱的方式只会把我推得更远。祝祈越,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择是真心喜欢过你的。”

      说着应忱眼中浮现一层雾气,她伸手摸了摸祝祈越的下巴,“我想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是你童年失去母亲填补内心空虚的物品,还是你向你父亲复仇路上,必须牢牢抓在手里证明自己拥有的‘东西’?”

      这些话,犀利得像刀般精准地剖开了祝祈越层层包裹的内心。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底翻涌着被戳破的狼狈。

      “你懂什么?!”他低吼出声,猛地松开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后退,背对着她肩膀紧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生活在阳光里,父母疼爱,家庭美满,你怎么会懂得活在阴暗角落里,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感觉!”

      “是,我是不懂!”应忱上前一步,并没有被他吓退,“所以我在问你!告诉我,你经历过什么?是什么让你觉得,只有把我锁起来,才是‘爱’我,才是‘拥有’我?”

      长时间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应忱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准备放弃时,他忽然转过身。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他的声音沙哑,“告诉你,我是怎么变成你眼中的‘疯子’的。”

      “我母亲,不是病死的,是自杀的。在我六岁那年,从顶层一跃而下。”

      应忱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一手创办了天蔚科技,就像你在信上写的,她勇敢、自信、强大。只可惜,爱上了祝建华。”

      祝祈越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童年,“祝建华,不过是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大学生,在乡下,他是有女朋友的,甚至是他爸妈为他定下的娃娃亲。
      和我妈在一起不过是看上我妈能为他提供的优越生活,为此他不择手段的向上爬。他成为了高明的猎手,以“不在乎钱财”为诱饵,成功地让我妈相信他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个值得投资的人,又有着最最纯粹的灵魂。他实在是太会演了,就连我妈都被他骗过。
      这样的男人,这样能为钱财轻易抛弃自己爱人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婚后他们或许也恩爱过一段时间,可我妈太过强势,就连儿时的我也受不了。我妈太想让他成为名副其实的祝总,所以总是逼他学习,逼他去应酬。直到他偷偷将那个女人接来北城。

      我那个好弟弟祝祈铭,完美继承了祝建华的冷血和势利。我妈爱的太深了,我真的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傻到说出会将祝祈铭视作亲生儿子的话。她将祝祈铭接回家,要我好好对待这个‘弟弟’,我的饭菜里被吐口水,玩具被故意弄坏,被反锁在漆黑的储物间……都是家常便饭。”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紧握到指节泛白的拳头,还是暴露他的不甘和怨恨。

      “我母亲只会对我说‘让着点弟弟’。她试图用温柔和我的忍让换取祝建华的回头,换来的却是祝祈铭对我变本加厉的欺凌和祝建华越来越频繁的外出。”

      “直到那天……我听到祝祈铭说我妈是仆人,以后要把他妈接进来做女主人,”祝祈越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我气不过,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我母亲闻声赶来,想要拉开我们,却被祝祈铭一把推开,撞在了茶几角上,额角流了血。”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自责。

      “那天晚上,她将我哄睡。然后……她就从那里跳了下去。除去冰冷的股份,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应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要如何面对母亲如此决绝的离去。

      “所以,你明白了吗?”祝祈越看向她,眼神空洞,“爱是什么?爱就是软弱,就是会被抛弃!我母亲‘爱’我父亲,得到了背叛和绝望;她‘爱’我,却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离开我!她甚至没有想过,留下我一个人,在那个吃人的家里,要怎么活!她才刚走啊,那个贱女人就登堂入室!”

      “啊——”祝祈越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我不甘心啊!凭什么他们能活在世上,在我的家里耀武扬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怨恨:“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再软弱!想要的东西,必须不择手段地抓在手里!只有绝对的控制,才能避免失去!才能避免被抛弃!”

      “我在祝家,活得就像一条狗。不,连狗都不如。狗还能得到一点施舍的怜悯,而我,得到的只有厌恶和算计。我拼命学习,努力变得优秀,不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可,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有朝一日,能把他们加诸在我和我母亲身上的一切,百倍千倍地奉还!”

      他看向应忱,眼神满是偏执:“包括你,应忱。你是我在黑暗中看到的唯一一点光,是唯一让我觉得活着或许还有意义。我怎么可能放手?我怎么敢放手?”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在学校的设计展上对着你的作品笑得那么明亮,那么无所畏惧。那一刻,我就疯了。我想要你,想得发狂。我告诉自己,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得到你,把你牢牢地锁在我身边,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所以,你看到了,”他摊开手,脸上是近乎残忍的坦诚,“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小在阴谋和背叛里泡大,不懂什么是正常的爱,只知道占有和掌控。我的爱就是这样的,扭曲、病态、让你窒息。你现在都知道了,是不是更觉得我恶心?更想逃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他在用最恶劣的方式,逼迫她承认他的不堪,从而印证他内心那个根深蒂固的信念——他不配被爱,最终都会被抛弃。

      应忱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被困在六岁那场悲剧里遍体鳞伤的孩子。他的偏执和掌控,是他唯一学会的有些扭曲的生存法则,是他对抗那个冰冷世界的方式。

      愤怒和恐惧依然存在,但它们此刻被一种更庞大、更复杂的情绪埋没——是心痛,是怜悯,甚至是爱。

      她想起自己在国外那些年,虽然自由,但心底总有一个空洞,无法被任何人填补。
      她尝试过开始新的恋情,却总在不自觉地将对方与祝祈越比较,然后索然无味地结束。她恨他,却也从未真正忘记他。

      或许,就像他无法放过她一样,她也从未真正从他的桎梏中解脱。

      如果逃离无法解决问题,如果他们都无法真正忘记彼此,那么,剩下的路只有一条。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在他的注视下,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紧握的拳头。

      “祝祈越,”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你的过去很悲惨,我为你母亲感到难过,也为你经历的一切感到心痛。”

      她顿了顿,
      “但是,这不是你伤害我囚禁我的理由。你的痛苦,不应该由我来承担后果。”

      祝祈越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试图抽回手,却被她更用力地握住。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里闪烁着一如初见时,温柔而强大的光芒,“你问我是不是更想逃了。我的答案是——不。”

      祝祈越彻底愣住了,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我不逃了。”应忱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因为认命,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发现我也忘不掉你。而且,我可怜你。”

      “可怜?”这个词似乎刺痛了他,他眉头紧锁。

      “是,可怜。”应忱毫不避讳,“可怜你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不知道,爱可以是温暖的,是信任的,是彼此成就的,而不是冰冷的锁链和令人窒息的控制。”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祝祈越,你像一个从未见过光的人,误把燃烧的火焰当作了唯一的温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结果只会被烧伤。你不知道,真正的阳光是什么样子。”

      她的眼神坚定而温柔,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所以,我不走了。我留下来。”

      “我决定教会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现在,选择权交给你。”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是要继续用你那种错误的方式爱我,让我只想逃离你,还是愿意试着相信我,学着用我能接受的方式,来爱我?”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祝祈越死死地盯着应忱,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或动摇。但他只看到了泪痕未干的应忱眼中的坚定。

      他的坚强,他的偏执,在这一刻,被这个女人用最柔软的方式,撞击得支离破碎。

      相信?他早已忘记了如何相信任何人。
      学习?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掌控二字。

      可是……她说她可怜他。
      她说她不走了。
      她说……她要教会他什么是爱。

      多荒谬啊。
      就像在无边黑暗中行走的人,突然有人举着一盏微弱的灯,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跟我走,我带你去看阳光。

      他能相信吗?他敢相信吗?

      他眼中翻滚着怀疑、渴望、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

      良久……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干涩得几乎破碎的音节:
      “……好。”

      只是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这个字,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支撑,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前,将额头抵在了应忱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依赖的,近乎臣服的姿态。

      应忱没有推开他。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颤抖,能感觉到那沉重呼吸里蕴含的巨大痛苦和如释重负。

      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轻轻地,落在了他紧绷的背脊上,一下一下,生疏地拍着,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窗外,夜幕依旧深沉。

      未来的路布满荆棘,他根深蒂固的偏执不会一夜消失,她的耐心和底线或许也会经受无数次考验。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选择了坚定的走向彼此。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