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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 ...

  •   刚刚还只能看见尘土飞扬的大队车马已至身前,宋倚泉首当其冲,一把拉过纪棠月就要兴师问罪:“刚才是怎么了?我们隔着那么远就听见了打斗声,你没事吧?”

      纪棠月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有几个山匪,刚才听到你们的声音,已经吓跑了。”

      宋良紧了紧缰绳,目光居高临下:“当真只是山匪?”

      宋倚晟也颇感诧异,“此处乱石林立,虽然下手占据地形优势,但在这里打斗,万一巨石滚落,便得不偿失了,对于只想敛财劫色的山匪来说,这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大概是看我孤身一人,觉得好下手,没想过还能纠缠上吧。”

      纪棠月满嘴编瞎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宋倚晟一时只觉得不对,也没来得及进一步去想,便被宋倚泉打断了:“不论如何,刚才动静不小。以防万一,你,先带着一队人去探路。”
      随后,在他的命令下分出的一小队人马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先行出发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探路的人就在远方打起了旗语,示意并无任何不妥。宋良翻身下马,又仔细地检查起了地面,这地面干净得连打斗痕迹都需细细看来,实在是让谎言显得太假。唉,神仙做事都如此不留痕吗?纪棠月一边想着,一边默默擦去掌心的薄汗。但老侯爷并没有吭声,只是眯起了双眼,朝着山崖之上看去。那里,黑袍的男人并未离开,正看着一行人走过这道由上一任造物神劈开的天坠峡。

      眼见老侯爷并未追究,神经大条如纪棠月松了口气。她知道侯爷一家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不好现在与她说明,既然老侯爷明显发现了不对之处却依然选择闭口不谈,那就说明时候未到,她也没必要如此紧张了。这般想着,她开心地坐上了马车,哼起了小曲儿。实话说,到了现在,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更想知道,还是更怕知道。

      一行人在老侯爷检查完毕后收紧队形,有条不紊地继续向京城进发。峡间少见飞鸟绿植,偶有几声不知名的动物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但他们见惯了这种场景,便也觉得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有纪棠月不同。

      她是第一次随军出征,前三年自己都还在侯府养伤,能把这具半死不活的身体养成现在这样能摔能打的模样,除了她本身天赋过人外,还得多亏了林夫人林梓钏的精心照料。

      那些年大哥二哥有空就给她寄来很多新鲜玩意儿,林夫人精通医术,也总变着花样哄着她喝药,其中有果脯蜜饯,也有宫中趣闻。等到纪棠月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宋倚泉每每得空回家,还会拉着她上房顶偷偷喝酒。往往是纪棠月还没微醺,这家伙自己就醉得要上天了。这一喝醉,他就开始大着舌头说些不着四六的胡话,说着说着就被侯爷抄着家伙给打下来了。

      不过那些胡话里也有点能听进去的东西。

      林夫人家世代行医,她的哥哥林达海更是当朝太医院院使,虽品阶远不如宋家,但大家族积年累月出来的好名声可是家喻户晓,林梓钏又与皇后是闺中密友,性子极温柔平和,便被皇上指给了当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宋良。

      这些事,林夫人也提到过,不过纪棠月可不满足只听到这些。于是在宋倚泉某次醉酒时,她又得知了永定侯府的来历。

      要知道,当朝国姓也是“宋”。宋良这一脉虽非直系,但也确实和今上有着同一个祖父。

      那时候的太子和大皇子为了龙椅各自结党,朝中大臣们更是吵得不可开交。那时的先皇缠绵卧榻,连话也说不出来,更别提主持大局。就这样僵持了近一个月,先皇终于撒手而去,宫变一触即发。

      三皇子本是大皇子一派,年纪轻轻征战四方,为大沇开疆拓土,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大皇子只靠母族,太子却只会读书。他根本不想站在任何一边,尤其是那弱不禁风的太子。

      而其他母妃尚在的皇子,都被三皇子除之而后快,只剩下了四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宋千问。他的母妃死得早,无权无势,只有旁系一支还在管他。宋千问对于皇位的态度模棱两可,但现下的局势千钧一发,可由不得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人在波涛汹涌之下安如磐石。

      最后一场风暴彻底卷走了宋千问对于三哥良心的幻想,如若不是宋良以命相搏,他早就在三皇子逼着文武百官向他称臣的那夜就身首异处了。那晚,本已稳坐龙椅的三皇子被宋良同归于尽的打法逼走了生气,宋良也因为伤势过重晕厥,多亏了当时还是四皇妃的皇后娘娘找来了林家诊治,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又经过了数月的调养才得以大好,得封永定侯。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纪棠月的眼前突然浮现起一幅模糊不清的场景。或许是封侯永定的过程太过血腥,刺激到了自己,莫名其妙在脑海里出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大河,但视角中的自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扯着身体,痛感穿透画面,疼得她直吸气。

      就在马车旁边的宋倚泉闻声立刻掀开车帘,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刚才那场打斗,你真的没事?”

      纪棠月扶着额头强装镇定:“没……没事,可能是风吹着了。”

      “回去得让娘好好给你看看,别是当年的伤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才好。”

      纪棠月定了定心神,勉强不痛了之后才回道:“二哥,你前些日子吃醉了酒,不是讲了咱家封侯的来历吗?本来还说要给我讲讲爹娘成亲的故事,结果一直没讲,现在路上无聊,你给我说说呗?”

      说罢,纪棠月招招手,要宋倚泉上车来讲。

      “想得美。”宋倚泉拍开她的手,若有所思,“这个事……不好讲。”而后,是漫长的沉默。

      纪棠月听到这明白过来了。爹娘虽从不在意讲起他们的过往,唯独是如何定亲的一直以来无人提起,就连只要一问就什么都能抖出来的宋倚泉也对此事绝口不提,想必其中所蕴是真的无法言说。

      想着想着,纪棠月才惊觉,短短四年光阴,她虽已然知晓了那么多事,可竟然没有一件是关于自己的来历的。宋倚泉看上去如此嘴不把门,实际上不该说的是真一点都没说。

      思及此,纪棠月撅着嘴看向了还在警惕环顾四周的宋倚泉。好巧不巧,被宋倚泉逮了个正着:“干嘛这么看我?”纪棠月自觉理亏,不甘心地把头扭了回去。

      算了,早晚会知道。

      此时,前方的士兵来报,说即将通过天坠峡,一行人紧绷的神经这才各自得到舒缓。天坠峡东西两边的风景迥然不同,饶是纪棠月看惯了京城的风光,也抵不过近一年未归家的思念。这满城腊梅覆雪的光彩当真是绝无仅有,纪棠月似是已经身上大好,利落地走下马车又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呜呼”一声就往侯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宋良和宋倚晟无奈地叹口气,齐齐使了个眼色,要不用进宫述职的宋倚泉跟上。

      “小妹的这个性子,真怕日后会吃亏啊……”

      宋良不置可否:“过刚易折。”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还记得她刚来侯府的景象吗?这样的性子,倘若一生无忧无虑也就罢了,怕就怕……”

      “什么?”

      宋良没再回话,只是下意识地,又回头望了望那寂寥的崖顶。

      ——怕就怕命运不允许她就此逃脱。

      刚身至侯府,院里养的八哥就操着一口沙哑的嗓子学舌道:“回来啦,回来啦!”被纪棠月弹了下笼子便立刻闭上了嘴。宋倚泉紧随其后也弹了一下笼子,力气大了些,惹得黑毛小鸟展翅大叫:“王八转世,王八转世!”

      收到归家信的林夫人早早掐着日子为他们准备了午膳。大鱼大肉肯定少不了,里面还有纪棠月特别爱吃的锦膳堂的梅花饼。

      “饿死我了,娘,你知道吗,边关的日子可苦了!打起仗来,一天能吃一顿饭都不错了!”

      纪棠月根本没看筷子夹的是什么,一股脑全往嘴里塞,宋倚泉更是不遑多让,风卷残云般清理了饭菜。他们这一路上饿狠了,回京路上除了炊饼就是炊饼,也不知道上面那位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他们赶路走。

      “慢点吃、慢点吃,小心等会儿闹肚子。”林夫人无奈地笑了笑,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转眼已至黄昏,宋良和宋倚晟终于风尘仆仆地归来。

      “娘,倚泉和阿月呢?”宋倚泉一边脱掉保暖的披风一边问道。

      “在各自屋里睡着呢。”林夫人眼瞅着大儿子神情不对,侯爷又没说话,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思虑良久后,宋良终于开口,“陛下要为晟儿赐婚了。”

      “这是好事儿啊。不对,难道这女方是……?”

      “是啊,福宁公主,姚皇后的独女。”

      此话一出,林夫人顿时拧紧眉头,扶了扶额角:“可这……福宁公主虽已到了适婚年纪,但与晟儿也差了六七岁呢,说到底,还有更适配的人家。难道陛下他……”

      最主要的顾虑,她并未说出口。

      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宫变后,皇上与宋良做过分析,究其原因还是文武官员由于各种沾亲带故才形成官官相护的局面。由此,今上搬出一系列不对外公开的新法令,其中就包括文武官员婚时及婚后,不得双方及父辈都为正四品以上官员。虽未昭告天下,但宫中百官早已了然于心,无时无刻不在遵守着规则。

      所以,已经身为永定侯的宋良和林家之女林梓钏被指婚的当日,两人都已心照不宣其中原因。左不过是林家有功,皇后请了旨意,刚好皇帝又经历过那场改变他一生的腥风血雨,心下的信任再多也是不安的,便应下了这门对帝后来说两全其美的婚事。

      “虽说我等断不可与宫中的贵人们相提并论,但公主于法度而言也是正一品,这样做的目的难道是要收回爵位?”

      “诶,先不要妄议朝廷。”宋良一抬手,继续说道,“陛下还没有这个意思。但要晟儿尚公主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估计是他看在侯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好直接说收回兵权的事,所以才用公主来制衡我们。”

      福宁公主虽养在深宫,却天赋过人,又与皇子们同吃同学,见识和胆识都远超同龄人,十四岁那年就能顶着巨大压力去到瘟疫横行的灾区抚慰灾民。事后,百姓们还建了个福宁公主庙,受万人敬仰,其功绩可见一斑。

      “算了,侯爷。”林夫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胸口,“公主确实是个好孩子,如今这么小就要嫁人,她乐不乐意都还两说,咱们凭什么挑人家啊?”

      侯爷没说话,权当是听了进去。

      月上梢头,永定侯府也没入平静。宋良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烛火没来由地摇曳了两下。他见状先是屏退了下人,又似是纠结良久后才轻咳两声。早就守在暗处的黑袍男人轻轻推开门扉,侧身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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