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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险 ...

  •   永熙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清晨。

      远方有队人马自黄沙白雪间走来,肩头上似有余寒未清。马车上的少女从窗内探出头来,看了看周围环境,没等旁边骑着高大骏马的男人发话,便自顾自出了车门。

      “二哥,给我一匹马,我自己往前面转悠去。”

      少女的话并不恭顺,语气却柔和细腻,所以对面之人并没有被命令的感觉,只是打趣道:“怎么,打了个赌而已,还真把我当你的马夫了?”。

      这声音不大,但总归是茫茫天地间一片寂静,纵有马蹄声阵阵,也挡不住周围习武之人都听去了一耳朵。顿时,窃笑声此起彼伏。

      “哎哎哎,笑什么笑啊,你们打赌没输过啊?”

      “宋倚泉,你何时又与小妹打赌了?”正说话的是宋家大哥宋倚晟,当朝的宋小候爷,“军中本就没几人能在打赌上赢过她,你还偏不信邪。”

      “诶大哥,这可不是不信邪,明明是你们太怕输。哪有人输了那么两三次,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啊?”

      “这叫及时止损。”

      “拉倒吧,我可不信真有人能一直运气好。”

      这般说着,宋倚泉又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牵马。接着,接过那人递来的缰绳,把缰绳向坐在马车边缘的少女递过去:“不过阿月,前面就是天坠峡了,乱石太多,不安全,还是再等等吧。”

      少女接过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放心吧二哥,我知道轻重。就在隘口那边转一圈,不会深入的。主要是想跑跑马,车上坐太久不舒服。”

      说罢,也没等两位兄长还要叮嘱什么,便拍马而去。

      队首的宋良老侯爷刚听见马蹄声,雪雾中已掠过一道细影。不消想便知是谁,他挥鞭抽碎空中飘落的雪粒喊道:“纪棠月!”

      纪棠月侧身挥袖,大笑一声:“跑跑马,爹,女儿一会儿就回来——”

      纪棠月一口气跑得身后众人早已看不见,已经隐约能看到前方高耸入云的山体了。

      天坠峡,传言中是天界的某一任造物神在镇压妖龙时用掌力劈开的天堑。这道天堑绵延百里,可见当年战况之惨烈。听说那条妖龙被镇压的地点,就在天坠峡的下方,距今已有千载。

      而纪棠月当年就是在这里被宋良捡到的。

      他们宋家一共也就两个孩子,宋倚晟是大哥,如今二十有三,这宋倚泉便是宋老侯爷的幼子,年末就要及冠。纪棠月虽然名义上是宋家的女儿,但只看姓氏也是断不可信的,更何况,京里人都知道她本就是前几年才来的宋家。

      再加上坊间又不知是谁多嘴多舌,渐渐流传开这纪棠月是妖族之女的说法,但碍于侯府的面子,终归是没人敢当面指指点点。

      纪棠月把以前的事忘了个干净,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具体到名字是如何来的都能说得很清楚,就是记不得晕倒之前的事,甚至记不得是谁为她取的名。

      “把盏醉数几塘月……”

      喃喃声未落,□□黑马突地停住了脚步,焦躁不安地摇头晃脑,让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控住方向。抬头一看,竟已到了天坠峡的隘口了。

      “不会吧黑沙,以前你可天不怕地不怕,这还没进去就害怕成这样?再说了,我也不会进——”

      余言未尽,纪棠月便感知到了危险,双手一撑,率先腾空将飞来的箭矢尽数躲去。其中一支从她眼前堪堪擦过,箭头划过,竟如金色的流光。

      “阁下何人,今日也于此赏峡间之景,合算有缘。看这箭头都用了鎏金工艺,想必家中自是不凡,何必如此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语毕,自天坠峡内飞出一人,眨眼间就身至纪棠月眼前。一记霸道的掌风扑面而来,纪棠月自马背上站起拔刀欺身而下。

      可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峡间,还是崖壁之上?不,那不是普通人类能达到的地方。可看箭矢飞来的角度,分明是从上面——

      “分神?你和四年前一样毫无长进。”

      面具下的冷笑还未传至耳畔,掌风已劈碎飘雪。纪棠月旋身避让,袖剑在对方颈侧划出残影——却只削断几缕发丝。

      纪棠月略感诧异,却立刻敛了神色:“兵不厌诈。”

      她甩了甩手腕,陌刀突然从下方挑出。随后脚尖一踢陌刀,右手稳稳抡起一个标准的进攻姿势。正当对面准备招架之时,左手迅速丢出一把飞刃,女人忙扭身向侧面跃步,可还是被划伤了右臂。

      “两次偷袭都没躲过,你也没什么长进。”

      纪棠月揪着她被伤口吸引的当口,跨马上前直冲女人而去,刀刃划破她的气息,发丝只轻轻碰到便一刀两断,隔空的刀气势如破竹般将女人的半张面具撕下,露出了她的朱砂额纹。

      那是由四根线条彼此交错而成的图案,其中三条蜿蜒成一只抽象化的鸟,最后一条则斜插过鸟纹的脖颈处,令人十分不适。

      这个举动似是激怒了女人,一道乍破的青色光线蓦地打在了纪棠月的身上:“过家家的游戏到此为止,我得送你上路了。”

      那一道光打得纪棠月五脏六腑都被轰开,防不胜防地呕出一滩血:“这不公平吧,姐姐。以血还血可不是这样还的。”

      说罢便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仅仅用手支撑住身体都疼痛难忍。

      其实在看到额纹的那一刹那,纪棠月已经有所反应这家伙不是凡人,可打过来的时候还是没能完全躲开。不过这微乎其微的躲避好歹是让自己保住了性命。

      “你不是凡间之人。是天界来的,还是妖界?四年前的恩怨怎么今天想起要找我来讨了?”

      女人一怔:“你记得四年前的事?”

      “看……咳咳,看情况,现下可以记得。”

      女人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缩。这家伙失忆是失忆了,满嘴跑火车的本领倒是丝毫未减:“那你就必须死了。”

      父兄和战友们还在后面,这人的实力也未知全貌,绝不能去想“退路”,敌人明显是冲自己来的,万一连累到他们……

      正这样想着,纪棠月发现身体没有方才那样疼了。随着女人步步紧逼,她也勉强用陌刀支撑着站起:“有话好说。最起码给我讲讲四年前你和我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好让我死得明白点吧?”

      打她有记忆算起,每次受伤后,自己的愈合速度都要比旁人快上许多,这也就是为什么纪棠月一直不觉得自己属于人间。此时此刻,只要她能拖延到身体的疼痛感不影响行动,就有机会去搏一个平手——纪棠月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显然,有人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在纪棠月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继续话题时,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男人,无论脚步还是气息,剑拔弩张敏感到极点的两人都没有丝毫发觉。

      男人戴着兜帽,缓缓走来,身量挺拔如松,闲庭信步,最后,停在了山道之侧由巨石风化而来的台基上。兜帽下肤色若雪,唇色嫣红,要不是那气质和身材实在太令人在意,只看这半张脸,大抵是要认错性别的。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赶着来收我?”

      纪棠月只觉两眼发黑。一个会法术的就够自己喝一壶了,这下又来一个不知是鬼是仙的人物。真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

      纪棠月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却像是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威胁到,立刻拉开了安全距离,冷笑一声:“是你?你不是说过,自己再也不干预这家伙的生活了吗,如今又来管什么呢?”

      “她的生死。”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纪棠月,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

      “你是拿准了没人敢动你。”女人沉默几秒,收起了防御的架势,视线越过眼前的黑衣男子朝纪棠月看去,“小东西,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人就消散了。

      “她去哪儿了?”纪棠月的第一反应就是求解,“就算是神仙妖怪,就……和烟花一样炸掉了?”

      “那不是她的本体,是分身之一。”男人退开她身边,醇厚温柔的嗓音缓缓流出,“神力越强,分身就越接近本体,当然,少数修为很高的妖族也能幻化出人形分身,不过,一般都是虚影,没有实体。刚才的战斗里,不是你刺偏了,是她分身不稳定造成的偏移。”

      “所以,她是天界来的……你也是?”

      男人微微一点头,隔空随手在纪棠月眉心捏了个诀:“这样,你的伤便算好了”。说罢,又转手对准地上的几处血泊,轻轻一抹,顿时茫茫一片真干净。除了……

      纪棠月见那闪闪的金色箭矢还落在雪地上,忙上前拾起,二话不说递给了眼前的男人:“哝,天界的东西,等会儿我父亲和兄长就会过来,你带走吧,省得他们发现我被揍了一顿。”

      面前的男人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尽量避开肢体接触捏起了她掌心的物什,以免她觉得不舒服。

      被男人治疗后少了痛苦,纪棠月这才发现,刚才以为这人一身黑衣其实并不准确。

      男人自兜帽露出的长发似边地之雪,身上的墨色长袍有青竹纹样点染,不知用的什么技艺,翠竹之上竟有浮光跃金之感,一看就不是凡桃俗李。

      “诶你等等。”纪棠月看得出神,突然想到什么,“你怎知我向她刺了一剑?你早就在旁边看着了,明明要救我,但却要在我快死的时候救?”

      这什么道理?

      “论武力,我不及她。”男人丝毫没有想要掩饰的心,“我的分身只能分出一个视野,本体赶到需要时间。”

      男人说完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又把兜帽拉低了一些。

      “那她这么怕你,为什么啊?”

      “我……”

      “哦,你别说,让我猜猜!”纪棠月突然来了兴致,“你背后有人!不对,背后有神,对吧?”

      对面的嘴角带了层浅浅的笑意:“嗯,很聪明。”

      她还是这样,言谈中没什么亲疏远近的概念,感谢的心总化作没头没尾的问题和猜想,等所有疑惑解决了,这才会想起自己应该先——

      “对了,谢谢……神仙大人,救了我。我叫纪棠月,您呢?”

      “萧儒秋。”

      声音清浅,像是缓慢又胆怯的试探。

      “什么?”

      身后,马蹄声响起,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只是一扭头的功夫,那男人就消失不见了,和他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他说什么,小肉球?哪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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