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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新的征程 ...

  •   半月之期转瞬即逝。

      南阙使团的车驾仪仗逶迤而行,穿过边境,踏入西陵国土。与南阙的温润山水不同,西陵风貌更显粗犷硬朗,山峦陡峭,民风似乎也带着几分彪悍。沿途所见城镇,虽经历了先前内乱的创伤,但在新帝登基后,已开始显露出恢复的迹象,市集渐复繁荣,只是空气中仍隐约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太子车驾内,空间宽敞,陈设奢华。沈卿颜与赫连决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固定的小几,其上摆放着茶水和几份文书。

      大部分时间,两人皆是沉默,各自处理事务或闭目养神。公事公办的氛围之下,却总有些微妙的瞬间打破沉寂。

      譬如,车队行经一段颠簸山路时,沈卿颜正凝神看着窗外西陵边防的布置,车身猛地一晃,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车壁,却碰到了一只温热而稳健的手——赫连决几乎同时伸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他声音平稳,目光依旧落在自己手中的书卷上,仿佛只是随手为之。

      沈卿颜微微一僵,很快收回手,低声道:“谢殿下。”指尖那短暂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又譬如,夜间宿营时,赫连决会命人将烤得恰到好处的肉食和暖胃的汤羹先送至她的营帐。他本人往往与将领商议行程护卫至深夜,但每次经过她的帐外,脚步声总会若有似无地停顿一瞬,方才离去。

      这些细微之处,不曾言明,却也无法忽视。

      沈卿颜面上依旧清冷自持,心中那池春水却被投入颗颗石子,涟漪暗生。她有时会抬眼打量对面假寐的赫连决,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晃动的车帘光影下显得有些模糊,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威仪收敛后,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沉静,甚至……一丝疲惫。

      她迅速敛眸,将不该有的思绪压下。

      【西陵夜宴,暗潮涌动】

      西陵帝都,风格与南阙、大胤迥异,建筑多以巨石垒砌,高大粗犷,透着一股冷硬的力量感。

      宫廷夜宴设于西陵皇宫最大的辉夜殿。殿内烛火通明,兽首铜灯吞吐着火光,照得殿宇亮如白昼。西陵新帝端坐主位,年岁与赫连决相仿,面容坚毅,眼神精明,带着初登帝位的锐气与谨慎。

      南阙太子与太子妃的到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赫连决玄衣墨发,身姿挺拔,气度尊华沉稳,一举一动皆透着大国储君的威仪。

      而他身侧的沈卿颜,则是一身南阙风格的绯色宫装,裙摆绣着展翅金凰,繁复华丽却不失庄重。她云鬓高绾,珠翠轻摇,面容精致绝伦,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那份历经风浪后的沉静气度与那双过于清明锐利的眼眸。她微微昂着头,步履从容,走在赫连决身侧,非但没有被他的气势压倒,反而有种奇异的、并肩而立的和谐感。

      无数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好奇,有探究,有惊艳,也有忌惮。

      新帝表现得很是热情,言语间对赫连决多有恭维,对沈卿颜也表达了恰到好处的赞赏,感谢南阙在西陵内乱时保持的“中立”(实则暗中给宇文哲使了绊子)。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络,暗中的试探却开始了。

      一位西陵老臣端着酒杯起身,笑着对沈卿颜道:“早闻南阙太子妃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闻太子妃出身大胤,对我西陵风物想必不甚熟悉。我西陵儿郎最敬重英豪,不知太子妃可愿赏脸,与我西陵贵女们玩一局‘射覆’?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射覆:此世界观的一种结合了射箭与智力猜谜的助兴游戏)

      这邀请看似客气,实则刁难。一则点明她“出身大胤”的背景,二则西陵“射覆”难度颇高,极易让人出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卿颜身上。

      赫连决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目光淡淡扫向那老臣。

      沈卿颜放下银箸,拿起绢帕轻轻拭了拭嘴角,动作优雅从容。她抬眸,看向那老臣,唇角漾开一抹浅淡得体的笑意:“长者相邀,卿颜岂敢推辞。只是客随主便,不若便请西陵的姐姐妹妹们先展技艺,卿颜也好学习一二,免得贻笑大方。”

      她四两拨千斤,既接了招,又把皮球踢了回去,还将姿态放低,让人挑不出错处。

      那老臣一愣,只得干笑着应下。

      几位西陵贵女上前表演,技艺确实精湛,引得满堂喝彩。

      轮到沈卿颜时,她缓步走到场中。有侍从奉上特制的轻巧弓箭。

      她并未立刻动作,而是目光扫过场中用于“覆”的各式物品——金杯、玉珏、香囊、甚至一卷兵书。她略一沉吟,挽弓搭箭,动作竟不见生疏,反而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洒脱。

      箭矢离弦,并非射向任何物品,而是直直射向大殿穹顶悬挂的一盏琉璃宫灯!

      嗖!

      箭尖精准地擦过灯盏边缘系着的一枚小巧玲珑的玉铃铛!

      “叮铃”一声清脆悦耳,玉铃铛应声而落,正好掉进下方盛放着清水的金盆之中!

      而琉璃宫灯毫发无伤,甚至未曾剧烈晃动。

      满殿寂静。

      射覆并非要射碎物品,而是要凭借箭矢力道、角度,巧妙地震落或移动被“覆”之物,且不能损坏它。沈卿颜这一手,难度极高,对力道和准头的控制已臻化境!

      她放下弓,声音清越:“清水覆玉铃,金盆现清音。不知此‘覆’,可算解得?”

      片刻后,满堂才爆发出轰然叫好声!就连西陵新帝也抚掌赞叹:“好!太子妃果然深藏不露!佩服!”

      赫连决看向场中那个绯色身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惊艳与骄傲,随即化为更沉的眸光。他举杯向新帝示意,语气淡然:“陛下过奖,雕虫小技罢了。”

      沈卿颜微微欠身,退回座位,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坐下时,因方才凝神聚力,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一只温暖的大手在案几下悄然覆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握,随即松开。是赫连决。他依旧在与旁侧的西陵官员交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那短暂而有力的握紧,却像一道暖流,瞬间稳住了她微颤的指尖,也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宴会继续,再无人敢轻易挑衅这位南阙太子妃。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隐匿在阴影中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地盯住了沈卿颜。那目光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仇恨。

      是失踪已久的宇文哲!他竟然混入了夜宴现场!

      他形容憔悴了许多,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疯狂与恨意却更盛往昔。他看着沈卿颜与赫连决之间那若有似无的互动,看着沈卿颜大出风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沈卿颜……赫连决……你们害我至此……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他在心中疯狂嘶吼,悄然退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夜宴终散。

      返回驿馆的马车上,沈卿颜微阖着眼,略显疲惫。

      “今日做得很好。”赫连决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比平日温和些许。

      沈卿颜睁开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份内之事,不敢给殿下丢脸。”

      “丢脸?”赫连决似是轻笑了一下,“你今日可是大大长了南阙的颜面。”他顿了顿,语气忽转低沉,“只是,风头过盛,未必是好事。西陵并非铁板一块,宇文哲……或许还未走远。”

      他在提醒她,亦是在关心她。

      沈卿颜心中微动,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公事公办的疏离,而是流淌着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微妙的张力。

      车驾驶入驿馆,停下。

      赫连决先下车,很自然地回身,向她伸出手。

      沈卿颜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迟疑了一瞬,终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稳稳地握住她的,力道适中,既非轻浮,也非桎梏,只在她指尖落地时便松开了。

      “早些歇息。”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自己的院落。

      沈卿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柱之后,方才慢慢收回手,指尖蜷缩,那温度似乎还残留着。

      她抬头望向西陵墨蓝色的夜空,繁星点点。

      这异国的夜,似乎因那短暂的握手和暗藏的警告,变得不再那么冰冷陌生。

      然而,她和他都清楚,温情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潮。

      宇文哲的阴影,西陵新帝的野心,北漠狼王的警惕,乃至南阙朝堂的波谲云诡……都远未结束。

      而他们之间这悄然滋长、心照不宣的情愫,在这乱世棋局中,究竟是软肋,还是铠甲?

      无人知晓。

      唯有步步为营,且行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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