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航线》木子棩

7、挥出的拳头

　　周末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带。江驰盘腿坐在林见清家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摊着几本习题集——这已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周末routine。

　　"这道题..."江驰刚开口，突然瞥见林见清微微蹙眉揉太阳穴的样子。他话音一转，放下笔："休息会儿？我最近发现个很适合学习的歌单。"

　　不等对方回应，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个珍珠白的无线充电盒。盒盖弹开的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取出一只耳机，动作自然地倾身向前。

　　林见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寸，但江驰的手已经停在了他的耳畔。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耳廓，带着温热的体温。那只小巧的耳机被轻轻塞进左耳，耳塞自动贴合耳道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一半。

　　随即，清澈的钢琴声像溪流般缓缓淌入耳膜。是德彪西的《月光》。

　　"你..."林见清刚开口，就看见江驰已经把另一只耳机戴好，正低头摆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带笑的眼角，显得理直气壮又无辜。

　　没有线的纠缠，两人之间还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但透过同步振动的声波，某种无形的纽带已然形成。钢琴声在两人的耳中奏着相同的旋律，每个音符都严丝合缝地重叠。

　　江驰假装在看题，余光却描摹着身旁人的轮廓。阳光给林见清的眼睫镀上一层金粉，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洗发水的清香若有似无地飘来，是雪松混着柑橘的味道。他甚至能听见对方轻微的呼吸声，与钢琴的节奏微妙地交织。

　　林见清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这种共享太过私密，仿佛有人温柔地侵入了他的安全距离。他能感觉到左耳里那个小东西的存在，能听到每一个音符的振动。更让他心慌的是，当江驰随着音乐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敲膝盖时，他发现自己竟能准确预判到下个节拍的落点。

　　钢琴声渐渐变得缠绵，如同月光流淌。江驰悄悄调整了下坐姿，肩膀不经意地挨到了林见清的手臂。两人都没有移动。

　　在某个乐句的间隙，林见清突然听见很轻的哼唱声。他诧异地转头，发现江驰正低着头无声地跟着旋律哼歌，嘴角噙着笑。那一刻，穿过无线传输的信号，穿过空气，某种温暖的东西轻轻撞进了他的胸口。

　　他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窗外的云朵缓缓飘过，阳光在地板上移动了十五度角。而耳机里的月光，还在静静流淌。

　　— — —

　　周末下午，阳光正好。江驰和林见清从市图书馆旁边的书店出来，两人手里都拎着刚买的参考书和习题集。他们沿着人行道往回走，江驰正兴致勃勃地说着刚看到的一道趣题解法，林见清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经过一个巷口时，几个穿着隔壁职高校服的男生正聚在那儿抽烟，笑闹声很大，脚下散落着几个空饮料罐。其中一个男生后退着打闹，不小心猛地撞到了正低头看手机确认公交时间的林见清身上。

　　林见清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书散落一地，手机也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我靠！没长眼睛啊？”那男生非但没道歉，反而先声夺人，语气冲得很，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他旁边的几个同伴也围了上来，嬉皮笑脸地看着。

　　林见清皱紧眉头，弯腰想去捡手机和书，不想生事，只冷淡地回了句：“是你撞的我。”

　　“嘿？还赖上我了？”那男生嗤笑一声，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一本书，“走路不长眼，撞了人还这态度？”

　　他的一个同伴打量着林见清清冷漂亮的脸和一身干净的气质，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地帮腔：“就是，小白脸，撞了我兄弟，道个歉都不会？要不陪我们去前面网吧玩几局，算赔罪了？”

　　污言秽语夹杂着不怀好意的哄笑。

　　林见清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抿紧唇，不想跟这群人多费口舌，只想尽快捡起东西离开。

　　旁边的江驰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他一把将林见清拉到自己身后，挡在他和那群人之间，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火气：“撞了人还在这吠？捡起东西，道歉，然后滚蛋。”

　　“你他妈谁啊？”为首的男生被江驰的态度激怒了，上前一步，几乎要顶到江驰鼻子，“想当出头鸟？”

　　冲突发生得很快。那男生或许是想推搡江驰，或许只是想虚张声势，手刚抬起来，江驰的反应却更快。他并不是什么很会打架，但胜在从小运动神经发达，反应快，力气也大。他一把格开对方挥来的胳膊，另一只手直接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借着冲劲儿猛地将他掼在了旁边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操！”其他几个人见状，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江驰把书包往地上一甩，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更多的是少年人打架那种凭本能的凶狠和护犊子的冲动。他躲开挥来的一拳，胳膊肘下意识地撞向另一个扑过来的人的小腹，又抬脚绊倒了想从侧面抓他的人。动作谈不上多么标准漂亮，甚至有些狼狈，但足够有效，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阳光甚至有点耍赖的大男孩。

　　林见清惊愕地站在原地，看着江驰为了护住他，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小豹子，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和那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他的心猛地揪紧，手心里瞬间沁出冷汗。

　　然而，预想中江驰独自应对围攻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几乎在江驰挥出第一拳的同时，林见清脑子里那根“避免麻烦”的弦啪地一声断了。他想也没想，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将手里的书扔向最近那个想从侧面偷袭江驰的混混，精准地砸中了对方的脸，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下一秒，他已然闪身切入战圈。与江驰那种充满野性和力量的打法不同，林见清的动作冷静、精准、高效。他小时候被忙于生意的父母丢去学过好几年散打，原本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和自我保护，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一个混混挥着拳头朝江驰后背袭来，林见清眼神一冷，侧身格挡，抓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扭，脚下同时一个干脆利落的绊摔，那人痛呼一声，重心不稳地栽倒在地。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江驰正应付着正面两人，感觉到身后的动静，百忙之中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林见清将一个比他壮硕的混混干脆利落地放倒的一幕。他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难以置信，但随即被更汹涌的情绪取代——妈的，真帅！

　　混乱并没持续太久。那几个混混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本以为捏的是两个书呆子，没想到一个比一个狠，一个力气大下手猛，另一个看着清冷漂亮，动起手来却更吓人，招式刁钻专业。他们眼见讨不到好，又怕引来路人报警，撂下几句“你们等着”“妈的算你们狠”的色厉内荏的狠话，搀扶着被揍得最狠的两个同伙，狼狈不堪地跑进了巷子深处。

　　江驰喘着粗气，校服外套的袖子被扯歪了，手背关节处擦破了一点皮，渗着血丝。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戾气和一丝打红眼的兴奋，眼神锐利地盯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确认他们真的跑了。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目光急切地锁定了身后的林见清。刚才打架的那股狠劲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满的担忧和后怕：“你没事吧？伤到哪儿没？”他的语气又快又急，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伸手就想检查林见清有没有受伤。

　　林见清的气息也有些紊乱，额角出了层细汗，几缕黑发贴在上面。他看着江驰凌乱的头发、关切得近乎慌乱的眼神以及自己手背上那抹刺眼的红，心里某个坚固的、冰封的角落，仿佛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震得发麻，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汹涌地冲刷着那片冻土。他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软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哑：“…我没事。你的手…”

　　“小伤，没事儿！”江驰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这才像是彻底松了口气，目光却依旧黏在林见清身上，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緒——担忧、后怕，还有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欣赏，“你…你刚才…”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那惊艳的几下。

　　林见清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书和手机，低声道：“…小时候学过一点。”

　　江驰也立刻蹲下去帮他捡，嘴里还在嘟囔着“一群神经病…”，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身旁的人，心跳得比刚才打架时还要快。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远远不够了解这位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