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航线》木子棩

14、案中案·黑金迷局

　　当江驰和林见清赶到滨江雅苑时，凌晨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现场已经被先期到达的警员用警戒线层层封锁，蓝红警灯无声旋转，将原本宁静祥和的高档小区切割成一片令人不安的领域。早起遛狗的居民被拦在远处，交头接耳间不时投来好奇而恐惧的目光。

　　"什么情况？"江驰一边利落地戴上乳胶手套，一边问正在现场指挥的秦淮。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然保持着职业性的冷静。

　　秦淮快步迎上来，脸色凝重："死者王猛，宏达实业董事长。今天早上六点十分被清洁工发现倒在绿化带里。"他指向十二栋楼下的位置，"初步判断是高空坠落，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之间。我们已经封锁了整个十二栋的出入口。"

　　林见清没有立即加入对话，而是抬头望向那栋二十八层的高档公寓楼。晨曦初露，玻璃幕墙在微光中泛着冷硬的质感。他的目光在顶楼停留片刻，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他住在哪一层？"林见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如水。

　　"顶楼复式，2801。"秦淮回答，"我们已经检查过他的公寓，门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室内有些凌乱，酒柜开着，桌上有个喝了一半的酒杯。"

　　江驰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周围的环境。王猛面朝下趴在精心修剪的灌木丛中，昂贵的定制西装此时已沾满泥土和露水。身下那滩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半凝固，在清晨的微光中显得格外刺目。他的西装外套凌乱地卷起，露出一截价格不菲的衬衫后襟，袖扣上的钻石在警灯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通知法医做详细尸检，重点检查是否有其他伤痕。"江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草屑，对林见清说，"我们上去看看。"

　　2801室的奢华程度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整层的复式结构采用了极简主义装修风格，却处处透露着金钱堆砌的痕迹——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地面，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抽象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渐渐苏醒的城市全景。客厅里，文件散落一地，酒柜的玻璃门敞开着，里面少了好几瓶昂贵的威士忌。

　　"看起来像是喝多了。"秦淮小声说道，目光扫过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林见清没有作声，他的目光在客厅里缓缓扫视，最终停留在通往书房的那扇虚掩的门上。他迈步向前，轻轻推开门，脚步顿了一下。

　　"江队，"他回头叫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寻常的紧绷，"你来看这个。"

　　江驰走进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面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台曲面显示器和一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机械键盘。但显示器的后方，本该放置主机箱的位置却是空的，只有几根数据线和电源线孤零零地垂落下来，像是被强行扯断的血管。

　　"电脑主机不见了。"林见清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涟漪。

　　江驰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一个醉酒坠楼的人，为什么要搬走电脑主机？这说不通。"

　　"技术队，"他立刻转身下令，"重点勘查书房，特别是主机箱原来的位置，寻找任何指纹、纤维或者拖拽痕迹。秦淮，马上调取小区所有监控，重点查看昨晚十点至今天凌晨三点之间，有没有人携带类似主机箱的物品离开。同时排查这段时间内所有进出车辆。"

　　初步的调查结果在当天下午就汇总到了江驰的办公室。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与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案件格格不入。

　　王猛的公司员工反映，他最近确实压力很大，公司的几个重要项目都出现了问题，资金周转困难。案发前一晚，他推掉了所有应酬，独自在家喝酒——这一点通过空酒瓶和酒杯上仅有的指纹得到了证实。小区的监控显示，从晚上八点到案发时间段，除了王猛自己，没有其他人刷卡进出过他的公寓电梯。

　　一切迹象似乎都在将案件推向意外或自杀的结论。

　　但江驰和林见清隔着办公桌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怀疑。

　　"太干净了。"江驰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干净得像是有人精心布置过的舞台。"

　　林见清轻轻点头："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家，在深夜独自饮酒后坠楼，电脑主机不翼而飞。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更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我们的调查方向。"

　　就在这时，技术队的小王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发现重要线索的兴奋："头儿，王猛的手机数据恢复了。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昨晚十一点零三分，打给一个未知号码，通话时长只有十二秒。这个号码是无记名的'黑卡'，基站定位在城西的城乡结合部。"

　　林见清接过报告仔细查看，修长的手指划过纸张："城西的电话，打给在城东公寓的王猛，通话十二秒后就再也联系不上。这太可疑了。"

　　"像是某种确认信号。"江驰沉吟道，"确认王猛在家，或者确认他处于某种状态。也可能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他的话音刚落，秦淮就急匆匆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头儿，我们在小区后门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这个。"

　　证物袋里装着一块深蓝色的布料碎片，约莫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强行撕扯下来的。布料上沾着一些灰黑色的灰尘，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显眼。

　　"这是在垃圾桶最底层发现的，被其他垃圾覆盖着。"秦淮解释道，"已经送去化验了，初步判断是工装常用的涤纶面料。"

　　林见清接过证物袋，对着光线仔细查看。他的指尖隔着塑料袋轻轻摩挲布料的纹理，眼神专注得仿佛能看穿这块布料背后的故事。

　　"这种面料..."他轻声说，"很常见，但磨损的程度和沾染的灰尘成分可能会告诉我们更多。"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地展开调查时，城市另一端的一栋私人别墅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别墅坐落在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园深处，高墙环绕，监控密布。书房内，厚重的窗帘将晨光完全隔绝，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古董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警方已经开始调查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说道，他站在书桌前，姿态恭敬。眼镜的金属边框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镜片后的眼睛细长而锐利，像是时刻在计算着什么。"比我们预计的要快。"

　　书桌后，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深陷在真皮转椅中。椅背很高，完全遮住了那人的身形，只能看见扶着扶手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样式古朴的玉戒指，玉质温润，与周围现代化的陈设格格不入。

　　转椅缓缓转过来，露出一张儒雅却透着冷厉的脸。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五官端正得像是古典雕塑，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江驰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做我们的对手了。"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斟酌。他伸手从桌上的银质烟盒中取出一支雪茄，动作优雅地剪开烟尾，点燃。雪茄的烟雾在昏暗中缓缓升起，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张强那边..."金丝眼镜男欲言又止。

　　"让他按计划行事。"儒雅男子轻轻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后的眼神更加难以捉摸，"是时候让警方'发现'一些线索了。记住，不要太明显，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金丝眼镜男点点头，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微笑："已经安排好了。匿名举报电话会在今天下午打出，物证也都布置妥当了。张强那套工装是他常穿的，车里也撒了滨江雅苑特有的混合肥料和草屑，都是从现场附近取的样。"

　　"很好。"儒雅男子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轻轻拉开一丝窗帘缝隙。阳光瞬间涌入，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光影。"记住，我们要的不是速战速决，而是...拖延时间。让警方在张强这条线上多花点精力。"

　　"明白。"金丝眼镜男扶了扶眼镜，"等警方查清楚张强只是替罪羊的时候，我们早就完成转移了。所有的资金流动都已经重新规划，星海贸易的账户也在逐步清空。"

　　"不。"儒雅男子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光芒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我要的就是他们查清楚。"

　　金丝眼镜男愣住了，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钱宝瑞已经按照计划撤离，所有的线索到张强这里就应该断了才对。"

　　儒雅男子缓缓走回书桌后，重新陷入阴影中。只有那枚玉戒指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坐标。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继续往下查，才会...接触到我们真正想让他们接触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江驰和林见清都是聪明人，太过简单的答案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们要给他们一个足够复杂的谜题，让他们以为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真相。"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戒指，眼神深远："有时候，最危险的陷阱，往往伪装成通往真相的道路。"
　　金丝眼镜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头："但是这样风险太大了，万一他们真的查到了什么..."

　　"那就让他们查。"儒雅男子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的老朋友。要是太快结束，岂不是太无趣了？"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仿佛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雪茄的烟雾还在缓缓上升，像是祭奠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