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然若墨》黛莉雅Dailiya

9、梧桐叶落时，试探见真心

　　枫林学院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像铺了满地碎金。陌然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艺术史典籍，指尖划过烫金的书名，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淡的阴影。他来国内已有半月，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林墨产生交集的场合，可有些事，终究是躲不掉。

　　“陌然。”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陌然身体一僵，握着书的指节泛白，他缓缓转过身，撞入林墨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林墨似乎更清瘦了些，雪松信息素依旧冷冽，却又多了几分他读不懂的沉郁。

　　“有事吗，林先生？”陌然刻意拉开距离，语气客气得像对待陌生人，“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侧身想走，手腕却被林墨牢牢扣住。那掌心的温度滚烫，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烫得陌然心头一紧。“林墨，放手。”

　　“我不放。”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陌然抬眼，眼底是全然的陌生与疏离，“解释两年前你是如何推开我，转身就走的吗？还是解释你这些年的不闻不问？”他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林墨，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墨的喉结滚动，一向淡漠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慌乱，“那天……”

　　“那天怎样？”陌然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那天我重感冒发烧，意识模糊，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你推开我，是觉得我恶心，对吧？”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剜开两人之间那道早已结痂却从未愈合的伤疤。

　　林墨的瞳孔骤缩，他猛地收紧手臂，将陌然拉近，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他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恶心，从来没有！”

　　陌然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一愣，随即用力挣扎。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道爽朗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别跟演狗血剧似的？”

　　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回廊下，双手插兜，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无奈。他走上前，伸手隔开林墨和陌然，对着林墨没好气地说：“林墨，你能不能别每次都用这种把人吃了的架势？陌然刚回来，你就不能温和点？”

　　林墨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沉了沉，最终还是缓缓收回，只是目光依旧胶着在陌然身上，不肯移开。

　　陌然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他不想在陈默面前失态。

　　陈默叹了口气，转向陌然，语气放缓了些：“陌然，你别听林墨那家伙瞎折腾，他这人嘴笨，心里想的和做的永远是两码事。”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有些事，他没告诉你，我告诉你。”

　　陌然抬眼，疑惑地看向陈默。

　　“两年前，你走了之后，林墨疯了一样找你，把整个枫林学院翻了个底朝天，后来又满世界找，”陈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他成绩一落千丈，整天跟个活死人似的。我问他为什么不追过去，为什么不解释，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陌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林墨。林墨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说，‘我怕我过去，会让他更难堪。’”陈默一字一句地说，“他怕你是因为那天的事，想彻底逃离他，所以他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想再给你造成困扰。他觉得，是他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是他让你误会了。”

　　“误会？”陌然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他当时要是觉得是误会，为什么不解释？”

　　“他不是走，他是……”陈默斟酌着措辞，“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那天你强吻他之后，他不是厌恶，是……是不知所措。他喜欢你那么多年，从十三岁第一次在公益活动上见到你，就喜欢你了。”

　　陌然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一道惊雷。喜欢……多年……？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林墨，那个永远冷淡寡言、对他却格外耐心的Alpha，竟然……暗恋了他那么久？

　　林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却没有再逃避，只是眼神依旧复杂，有窘迫，有懊悔，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陌然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林墨张了张嘴，却发现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我怕。”

　　怕什么？怕被拒绝？怕连朋友都做不成？陌然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心酸。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主动的那一方，却没想到，林墨才是那个在暗处默默守护了他这么多年的人。

　　“怕什么？”陌然往前走了一步，仰着头，直视着林墨的眼睛，“怕我知道了，会像现在这样，觉得你很可笑吗？”

　　林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不是的！”陈默连忙打圆场，“陌然你别误会，林墨他不是这个意思……”

　　“让他说。”陌然打断陈默，目光依旧锁定在林墨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林墨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开口：“我怕你知道了，会觉得我很恶心。毕竟……我们都是男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怕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陌然看着他眼底的挣扎与不安，心头那点因被欺骗而产生的恼怒，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取代。他想起自己当初因为那个误会而远走他乡，想起林墨这两年的痛苦，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都像个傻瓜。

　　“林墨，”陌然轻轻开口，声音很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你觉得，什么是‘不一样’？是我知道你喜欢我之后，我们就不能做朋友了，还是……你觉得，两个男人之间的喜欢，很丢人？”

　　林墨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像是没想到陌然会这么问。

　　“我告诉你，”陌然的眼神很亮，像淬了星光，“喜欢就是喜欢，不分性别。如果你因为这个而害怕，那我只能说，你所谓的喜欢，也不过如此。”他顿了顿，看着林墨瞬间煞白的脸，又补充道，“至于我……”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林墨骤然绷紧的神经，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当初会那么做，可不是因为发烧。”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林墨心中激起千层浪。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

　　陌然没有再重复，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有释然，有调侃，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我的意思是，林墨，你的暗恋，不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说完，他不再看林墨震惊到近乎呆滞的表情，也不再理会陈默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模样，抱着书，转身缓缓离开。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林墨的心尖上。

　　回廊下，只剩下林墨和陈默。

　　陈默拍了拍林墨的肩膀，感慨道：“行啊你林墨，藏得够深啊！不过……你小子运气真不错，听见没？陌然那话什么意思？人家不是讨厌你，人家是……嘿嘿，你自己品品！”

　　林墨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抬手，轻轻触碰自己的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两年前那短暂却灼热的触感。

　　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

　　原来，那场他以为是毁灭的开端，却是另一场奔赴的序章。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与痛苦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势在必得的坚定。

　　陌然，这一次，换我走向你。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而此刻，走出不远的陌然，背对着他们，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脏，那里跳得飞快。

　　“喜欢就是喜欢，不分性别……”他低声重复着自己说的话，脸上泛起一丝微红，“可是林墨，你这家伙，暗恋了这么久，怎么就这么胆小呢……”

　　远处的咖啡馆里，苏宸看着窗外这戏剧性的一幕，对着手机那头的江屿挑了挑眉：“喂，江大状元，看到没？我们的大戏，终于要进入高潮了。”

　　电话那头传来江屿温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嗯，看到了。对了，我们的小组作业，你明天记得把资料带来。”

　　“知道了知道了，江教授。”苏宸笑着挂断电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林墨，陌然，接下来的戏，可就更精彩了。”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