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然若墨》黛莉雅Dailiya

8、寒枝凝霜终化露，残卷拾忆又逢君

　　夜色如泼墨，将“铂悦”酒店的琉璃灯火晕染成一片流动的金箔。国际商务晚宴的衣香鬓影里，陌然端着一杯无醇香槟，指尖冰凉——这凉意却远不及他看见那个人时，心头骤降的温度。

　　林墨就站在宴会厅的核心区，黑色手工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周身环绕的雪松信息素如同实质的屏障，将所有试图靠近的视线都隔绝在外。他比两年前更高了些，轮廓也更锋利，唯有那双眼睛，在捕捉到陌然的瞬间，冰封的湖面下涌起惊涛骇浪，只是没人看得懂那浪潮里翻涌的是执念还是痛苦。

　　“哟，这不是我们的‘归国精英’陌然吗？”苏宸的大嗓门打破了陌然的怔忪，他勾着陌然的肩膀，语气熟稔得仿佛从未分离，“快过来。”

　　江屿端着酒杯，慢悠悠地晃了晃，目光在陌然和林墨之间转了个圈，最后落在苏宸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苏宸，什么时候改行当起媒人了？还是说，你又掌握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江大状元，”苏宸立刻回怼，毫不示弱，“我这是关心同学情谊，哪像你，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简直是个‘学术机器人’。”

　　“总比某些人，除了传播八卦就是制造麻烦强。”江屿轻啜一口酒，语气平淡却句句带刺，“不过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没把你那‘八卦雷达’对准林大少和陌然？是转性了，还是怕被某座冰山冻着？”

　　“你！”苏宸被噎了一下，随即叉腰道，“我这是给他们留私人空间！不像某些人，明明是学理科的，偏偏就盯着别人不放！”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怼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周围的空气都活泼了几分。陌然看着眼前这一幕，无奈地笑了笑——果然，不管过了多久，这两人的“战争”都不会停歇。

　　而被他们“内涵”的林墨，此刻正目光沉沉地看着陌然，那眼神专注得让陌然有些不自在。

　　“林先生。”陌然强迫自己扬起得体的微笑，刻意拉开的称谓像一道鸿沟，“好久不见。”

　　林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好久不见。”他顿了顿，视线落在陌然修剪得干净利落的短发上，又缓缓扫过他的眉眼、他的唇——那里曾在两年前的休息室里，留下过一个滚烫而荒唐的印记。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墨问，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问天气。

　　“刚回来一周。”陌然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灼热的视线，“林氏集团如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林先生年轻有为，恭喜。”

　　客套的话像一层砂纸，磨得林墨心口生疼。他沉默地看着陌然，看着他故作疏离的模样，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闪躲。两年了，他找了两年，从国内找到国外，从公开渠道查到私人关系，几乎要把整个世界翻过来，才终于在今天，等到了这个人。可他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尝尝这个。”林墨忽然拿过陌然手中的空杯，对侍应生示意了一下，随即一杯色泽清透的饮品被递到陌然面前，“他们的特调，味道很特别。”

　　陌然看着那杯酒，又看看林墨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入口是清冽的薄荷，后调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

　　“怎么样？”林墨追问，目光紧紧锁着他的表情，像是在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谈判。

　　“……还好。”陌然放下杯子，语气依旧淡淡的，“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他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陌然！”林墨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急切，他向前迈了一步，雪松信息素不受控制地翻涌，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恐慌。

　　陌然脚步未停，只留给林墨一个决绝的背影。

　　“你看你办的叫什么事！”陈默拍了林墨一下，恨铁不成钢，“两年没见，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林墨站在原地，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他看着陌然消失在拐角，胸腔里的雪松信息素几乎要暴走，却又在触及某个底线时，强行压了下去。他端起旁边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驱不散心口的涩意。

　　“他还是恨我。”林墨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恨个屁！”陈默爆了句粗口，“他要是真恨你，就不会回来！更不会在看见你时，眼睛里那情绪复杂得跟调色盘似的！”

　　林墨没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知道陈默说的有道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两年的空白，像一道道伤疤，横亘在他们之间，早已不是一句“我喜欢你”就能抹平的。

　　而此刻的陌然，正站在酒店的空中花园里，晚风将他的发丝吹得有些凌乱。他望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手里还残留着那杯特调的余温，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在想什么？”江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倚着栏杆，手里也拿着一杯酒

　　陌然转过身，看着江屿，这个两年前就跟林墨不对付的学术对手，如今却成了唯一一个能看穿他情绪的人。“江学长好像很关心我的私事。”

　　“谈不上关心，”江屿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洞悉，“只是觉得，有些人明明在意得要死，却非要装出一副 indifference的样子，很没意思。”他顿了顿，看着陌然的眼睛，认真地说，“陌然，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林墨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他要是真的放下了，今天就不会是这个反应。”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陌然轻声说，像是在说服自己，“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一切都物是人非。”

　　“是吗？”江屿挑眉，“可我觉得有些人，有些情，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陌然望着宴会厅方向那抹依旧挺拔的黑色身影，心里某个坚冰铸就的角落，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宴会厅内，林墨正被一群商业伙伴簇拥着，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只有陈默知道，他眼底深处的落寞，从未真正散去。

　　“墨哥，别想了，”陈默叹了口气，“至少人回来了，不是吗？剩下的，慢慢来。”

　　林墨举起酒杯，目光再次投向空中花园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液体，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那个遥远的人说：“是啊，回来了……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