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然若墨》黛莉雅Dailiya

7、安然落墨时

　　异国的风，带着陌生的气息，吹乱了陌然额前的发。他站在租住公寓的阳台上，望着楼下完全不同于枫林学院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苏宸刚刚发来的消息，叽叽喳喳地讲着国内校园的新鲜事，末尾还画了个挤眉弄眼的表情。

　　“陌然，你不知道，林墨最近跟吃了枪药似的，谁都不理，成绩掉得厉害，江屿那家伙还假惺惺地去问陈默怎么回事……”

　　陌然看着那条消息，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又很快抿成一条直线。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他来这里快三个月了，语言关过了大半，课程也渐渐跟上，可午夜梦回时，总会有一个身影闯入——林墨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异国的月光下，竟显得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晰。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林墨。

　　“叮——”手机又响了，还是苏宸。
　　“对了对了，忘了跟你说，上周校庆，我看到林墨一个人站在你们以前常去的那棵银杏树下，站了好久……”

　　陌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皱着眉，飞快地回了句“知道了”，便把手机扔到一边。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面前摊着厚厚的专业书，可那些字母和公式在他眼里却成了一团乱麻。

　　他想起离开前的那个下午，苏宸红着眼眶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问“你真的要走吗？就因为……那一次？”

　　那一次……陌然闭了闭眼，试图将那个混乱的午后从脑海中抹去。

　　他只当是自己病糊涂了，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得林墨厌弃。

　　也好，这样干干净净地离开，对谁都好。他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试图说服苏宸。

　　可此刻，在这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情绪，却如同藤蔓般疯长。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是不是……其实可以有另一种解释？

　　“不可能。”陌然猛地摇头，将那些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着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打开电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论文课题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陌生的轮廓。陌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去厨房做饭。他的厨艺是来这里后硬逼着自己练出来的，从一开始的黑暗料理，到现在勉强能做出几道像样的家常菜。

　　他做了一碗阳春面，学着国内的样子，卧了个溏心蛋。面条出锅的那一刻，香气弥漫开来，恍惚间，竟有了几分家的味道。他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心里却空落落的。

　　如果……如果林墨在的话，他会不会也觉得这碗面还不错？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陌然用力掐灭。他放下筷子，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到了国外，反而变得这么矫情？

　　他打开手机，想看看国内的时间，却在不经意间点开了相册。相册里还存着几张在枫林学院时的照片，有他和苏宸的搞怪自拍，有图书馆窗外的夕阳，还有……一张他和林墨的“合照”——那是某次活动后，苏宸趁他们不注意抓拍的，照片里他笑得灿烂，而林墨站在他身边，眼神看向别处，嘴角却似乎有极淡的弧度。

　　陌然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他第一次发现，林墨的侧脸线条竟然那样好看，下颌角的弧度清晰利落，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疯了疯了。”陌然喃喃自语，飞快地退出相册，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他走到窗边，望着遥远的东方，那里有他熟悉的人和事，有他逃离的过去。他以为离开就能解脱，就能重新开始，可他没想到，有些人和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记。

　　“林墨……”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与此同时，林墨坐在空旷的房间里，指尖夹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雪松信息素，几乎要将人淹没。他面前的书桌上，摊着一张国外大学的招生简章，旁边是一张陌然的照片——那是他趁陌然不注意时偷拍的，照片上的陌然笑着，阳光洒在他中长发上，温柔得像一幅画。

　　陈默推门进来时，被这过于低沉的信息素呛得咳嗽了两声。“我说林墨，你能不能收敛点？你这信息素都快把房子拆了。”

　　林墨没说话，只是将照片倒扣在桌上。

　　陈默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图什么？当初要是把话说清楚，至于现在这样吗？陌然那小子也是，说走就走，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

　　林墨的手指微微蜷缩，骨节泛白。“解释？”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要怎么解释？解释我从十三岁就开始的心思？解释我看到他和别人亲近时的占有欲？还是解释……那天我不是厌弃他，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他走了也好，离我远远的，对他也好。”

　　“对你也好？”陈默嗤笑一声，“林墨，你就是个懦夫。”

　　林墨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反驳。

　　他以为自己的推开是保护，却没想到，把陌然推得更远，远到了大洋彼岸。

　　“他在那边……应该过得很好吧。”林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

　　陈默摇摇头，不再说话。他知道，林墨的性格就是这样，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是他心疼自己的兄弟，也心疼那个远在异国，可能还在误会中的陌然。

　　夜色渐深，陌然躺在陌生的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拿出手机，给苏宸发了条消息：“替我跟林墨……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他盯着那行字，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有些话，或许注定要隔着山海，才能说出口。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国内，林墨看到那条消息时，猩红了眼眶。他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将那几个字刻进骨血里。

　　“谢谢……对不起……”他低声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无人知晓的痛苦与挣扎。

　　异国的风还在吹，国内的夜依旧漫长。两个心照不宣的人，在各自的世界里，被思念和误会拉扯，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异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