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然若墨》黛莉雅Dailiya

6、别时雨 心上霜

　　医务室的白色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窗外灰蒙的天。陌然意识回笼时，唇上残留的触感像烧红的烙铁，让他瞬间僵住。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林墨，对方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他读不懂的惊涛骇浪。白桃的甜香与雪松的冷冽在空气中交织出危险的暧昧，可这暧昧像淬了冰，冻得陌然指尖发麻。

　　“对……对不起……”陌然猛地推开林墨，连滚带爬地后退，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体。他看着林墨被推开后瞬间冷下来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

　　林墨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指节泛白。他刚才被那阵信息素的交融冲昏了头，看着陌然烧得通红的脸和迷蒙的眼，理智就像被投入烈火的冰雪，瞬间消融。可现在，陌然惊慌失措的模样像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让他清醒得只剩下狼狈。

　　“我……”陌然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刚才是因为发烧意识模糊，却在看到林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从林墨的眼神里看到了疏离，看到了……厌恶。

　　这个认知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他心底那层小心翼翼的试探。原来，连最亲近的朋友都无法接受这样失控的他。

　　“林墨，我……”

　　“你好好休息。”林墨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冬日的冰棱，“我先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没有丝毫留恋。医务室的门被他“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陌然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残留的、让他心慌意乱的雪松气息。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唇，那里仿佛还留着林墨的温度，可那份温度带来的不是甜蜜，而是彻骨的寒意。

　　陈默皱着眉，看了一眼林墨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陌然强装的镇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陌然去他的班级找过，去他们常去的图书馆找过，甚至在他家楼下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陈默偶尔会来跟他说几句话，但每次提到林墨，都欲言又止。

　　陌然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白天依旧是那个温柔亲切的Omega，只有在深夜独处时，才会任由那股失落和委屈将自己淹没。他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失控的意外，会让他们走到这一步。难道在林墨心里，他就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吗？

　　这天，苏宸气喘吁吁地跑到陌然面前，手里拿着一张表格：“陌然！你看！国外交换生的名额下来了，你之前不是很想去吗？”

　　陌然接过表格，目光落在那行熟悉的文字上。出国交换，是他曾经的梦想，可自从和林墨相识后，这个梦想就被他悄悄藏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可以和林墨在枫林学院一起毕业，一起……

　　“去啊，为什么不去？”陌然抬起头，脸上带着释然的笑，眼底却藏着一丝决绝，“既然在这里这么没意思，不如出去看看。”

　　苏宸愣住了，他看着陌然眼中那股从未有过的坚定，心里莫名地有些慌：“陌然，你……你不再考虑考虑吗？林墨他……”

　　“苏宸，”陌然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与其在这里纠缠不清，不如放手，去过自己的生活。”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苏宸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人生不是只有一条路，更不是只有一个人。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我就换一条。”

　　苏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陌然眼中的光芒堵住了嘴。他知道，陌然这次是认真的。

　　陌然填好表格，提交上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这是他能为自己做的，最后一点挣扎。离开这里，离开林墨，或许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

　　而另一边，林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陈默在门外敲了很久的门，他才终于打开一条缝。

　　“你到底想怎么样？”陈默皱着眉，“那天的事，你就打算这么算了？陌然他……”

　　“我不想怎么样。”林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我对不起他。”

　　“你对不起他？”陈默提高了音量，“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对不起他了？是他先……”

　　“够了！”林墨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对陌然的心思？从十三岁那年在公益活动上第一次见到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男孩，他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可他害怕，害怕自己的心意会给陌然带来伤害，害怕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天在医务室，他是真的慌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做出更失控的事情，会彻底失去陌然。所以他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逃离。

　　“他要走了。”陈默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申请了国外的交换生，手续都快办好了。”

　　走？陌然要走？

　　林墨疯了一样冲出家门，跑到学院，跑到医务室，跑到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却都没有找到陌然的身影。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校园里乱转，最后停在陌然的教室外，透过窗户，看到陌然正和苏宸有说有笑地收拾东西。

　　那一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陌然是真的要离开了。

　　“林墨？”陈默跟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你现在去找他，或许还来得及。”

　　林墨看着教室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说什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还是说“别走，留下来”？

　　他没有资格。

　　就在这时，陌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窗外。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陌然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没有任何波澜。他对着林墨，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过头，继续和苏宸说话，仿佛窗外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墨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他终于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这份感情，却没想到，是他亲手将它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几天后，陌然离开的那天，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苏宸来送他，陈默也来了，唯独没有林墨。

　　陌然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入口，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十六年青春，也承载了他最痛彻心扉的爱恋的城市。

　　“陌然，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苏宸红着眼眶，“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我会的。”陌然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苏宸的肩膀，“你也一样。”

　　陈默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陌然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帮我……跟他说声再见吧。”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走进了机场。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

　　陈默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拿出手机，给林墨发了一条信息：“他走了。”

　　很久之后，林墨才回复，只有一个字：“嗯。”

　　陈默看着那个字，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林墨和陌然之间，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了。或许，是再也走不到一起了。

　　飞机冲上云霄，将这座城市的一切都抛在身后。陌然坐在窗边，看着下方越来越小的建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可以很潇洒地离开，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个名为“林墨”的角落，早已碎成了齑粉。

　　“林墨，”他在心里无声地说，“祝你……前程似锦，也祝我……再也不见。”

　　而此刻的枫林学院，林墨站在空旷的图书馆里，这里曾是他们无数次偶遇的地方。他抬手，轻轻抚摸着陌然曾经坐过的那张椅子，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白桃的甜香。

　　他拿出手机，翻出相册里那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陌然正低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发梢，温柔得像一幅画。

　　林墨的手指缓缓划过照片上陌然的脸，眼神复杂难辨。

　　“陌然……”他低声呢喃，“是我，把你弄丢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仿佛在为这段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感情，奏响一曲悲伤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