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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立下赌约,智斗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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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影提着那碗红豆汤圆回来时,姜婉清正掀开车帘一角,盯着街边一家绣坊门口挂的布招。红底金线绣着“锦绣记”三个字,风一吹,招子晃了晃,影子斜斜打在青石板上。
她收回视线,接过碗,指尖碰了碰瓷壁,温的。
“谢了。”她低头吹了口气,汤圆浮在红豆汤上,圆滚滚的,桂花糖撒得均匀。
玄影没说话,只站在车外,像根钉子。
姜婉清舀起一颗汤圆,咬开,豆沙流出来,甜得刚好。她嚼了两下,忽然抬头:“你们王爷,是不是觉得,只要不捆不绑,我就算自由了?”
玄影眉峰微动,没接话。
“可若我一步也走不出他的掌心,这自由,不还是个笑话?”她笑了笑,把碗递回去,“劳驾,再来一碗,加双份汤圆。”
玄影皱眉:“你不是刚吃完?”
“我饿得快。”她眨了眨眼,“再说了,王爷不是说,想去哪儿都行?那我多买几碗,也不犯规矩吧?”
玄影盯着她看了两息,转身又走向糖水铺。
姜婉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轻轻摸了摸袖口的银簪。她没再动那碗剩下的汤,只是将车帘彻底拉开,任街市声浪涌进来。
马车停在巷口,离闹市不过几步路。她推门下车,裙摆扫过车阶,踩上青石板。
“不坐车了。”她拍了拍裙角并不存在的灰,“走走。”
玄影刚买完第二碗汤圆回来,见她已站在街心,愣了愣。
“你去哪儿?”
“逛逛。”她抬手理了理发鬓,银簪在日光下闪了半瞬,“听说京城胭脂铺子最出名,我一个未过门的王妃,总得打扮体面些,对吧?”
她没等他回应,径直往街心走去。
玄影站在原地,手里两碗汤圆热气袅袅,最终只默默跟上,落后十步,不远不近。
姜婉清走得不急,像寻常闺秀初上街市。她先在一家绣鞋铺前驻足,低头看一双藕荷色绣鞋,鞋头缀着珍珠,针脚细密。
“这鞋,可是按靖王府往年的尺寸做的?”她问掌柜。
掌柜一愣:“姑娘说笑了,王府采买自有定例,我们小铺哪敢擅自定尺码。”
“哦。”她点点头,“我还以为,今年王妃入府,你们会特意准备呢。”
掌柜笑了:“这倒没听说。不过……”他压低声音,“外头都传,靖王那脾气,谁敢嫁?能活过三日就算命大。”
姜婉清也笑:“那我岂不是头一个敢来的?”
“您这胆子,可真不小。”掌柜打量她两眼,“您是哪家小姐?”
“户部姜家。”她轻描淡写,“庶出的,不打紧。”
掌柜恍然:“怪不得敢来。”
姜婉清没再多问,付了两文钱买了一对绣鞋穗子,揣进袖中,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玄影还在后面跟着。十步,不多不少。她不点破,也不加速,像真在闲逛。
胭脂铺在街东头,门面不大,却香气扑鼻。她一进门,老板娘就迎上来:“姑娘要什么?咱们这儿有新到的胭脂,南越贡品,一抹就显色。”
“我要最贵的。”姜婉清直接道,“王妃用的东西,不能寒酸。”
老板娘眼睛一亮,连忙捧出一只雕花漆盒:“这是‘醉霞’,一盒十两银,宫里贵人都用这个。”
姜婉清打开盒盖,胭脂红得发亮,像凝固的血。
“靖王府……用这个?”她问。
老板娘一愣:“这……咱们可不敢往王府送。听说王府内院,连脂粉都是统一配给,每月二两银,不准超支。”
姜婉清挑眉:“王爷这么节俭?”
“可不是!”旁边一位穿绿衫的妇人插嘴,“听我表姐说,王府门房连炭火都限量,冬日里冷得直跺脚。王爷自己倒好,一件蟒袍穿三年,补都不补。”
“那门客呢?”姜婉清装作好奇,“没人敢去投靠吧?”
“有啊!”另一人接话,“前些日子来了个算命的,说能解王爷命格,结果当晚就被扔出府,腿都断了。”
姜婉清轻轻合上漆盒:“原来如此。”
她没买胭脂,只挑了支玉簪,三两银,付钱时特意让掌柜找零,铜钱一枚枚数清楚,塞进荷包。
出门时,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偏西,正是茶楼最热闹的时候。
她拐进街角一家老茶馆,门楣上挂着“听风阁”三字匾额,门口小二正吆喝:“新茶到,龙井香,说书先生今儿讲靖王夜屠三城!”
姜婉清脚步一顿,随即迈步进去。
小二迎上来:“姑娘一个人?楼上还有空座。”
“二楼靠窗。”她递了五文钱,“要清茶一壶,别太烫。”
小二引她上楼,靠窗位置正对着街心,视野开阔。她坐下,茶刚上,说书人正好开嗓。
“话说那夜,血月当空,靖王率三千铁骑,一夜连破三城!城中百姓尽数斩首,头颅堆成山,血流成河——”
茶客们听得屏息。
姜婉清端起茶,轻轻吹了口气。
“掌柜的。”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邻桌听见,“听说靖王常来这儿听书?可有包厢?”
满堂一静。
说书人也顿了顿。
小二赔笑:“姑娘说笑了,王爷哪会来这种地方?再说了,他要来,咱们哪还敢讲这些?”
“哦。”姜婉清点头,“那倒也是。若他真如你们说的那般凶残,我又怎敢独自出门?”
这话一出,四周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她不慌不忙,抿了口茶:“他若真要杀我,花轿里就动手了。何必费劲演一出假死计?还让我在京城随便逛?”
有人小声嘀咕:“也是……要杀早杀了。”
“说不定是装的。”另一人道,“王爷最爱玩欲擒故纵。”
姜婉清笑了:“那他倒真是闲得慌。不过嘛——”她放下茶盏,“他若真护着我,我也不怕多走两步。反正,他答应了三个月,让我自由。”
说书人干咳两声,忙接话:“咳,咱们言归正传,且说那靖王提刀入城,见人就砍——”
姜婉清不再说话,只望着窗外。
她知道,这番话会顺着茶楼的风,吹进某些人的耳朵里。她要的不是反驳,而是种下一颗种子——靖王并非完全失控,他对王妃,或许另有安排。
茶喝到一半,她忽然察觉街对面屋檐下,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不是玄影。
玄影还在茶楼后巷,靠着墙,手里那两碗汤圆早已凉透。
她收回视线,慢悠悠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放在茶盏边。
铜钱正面朝上,刻着“天启三年”。
她记得,那是萧执掌兵权的第一年。
说书人讲到高潮,拍案而起:“靖王一刀斩下城主头颅,血喷三丈——”
姜婉清轻轻翻过铜钱。
背面朝上。
她指尖在铜钱边缘划了一道。
楼下街面,一辆青布小车缓缓驶过,车帘微掀,露出一角玄色衣袖。
她没动,只将铜钱收回荷包,茶也不喝了,起身下楼。
小二追出来:“姑娘,茶钱已付,您这伞——”
“送人了。”她指了指门口躲雨的老乞丐。
她走出茶馆,日头已斜,街面人流未减。
她没走回头路,而是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有家医馆,门匾写着“济世堂”。
她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抬脚迈进。
坐堂大夫抬头:“姑娘哪儿不适?”
“我没事。”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方子,是昨夜在马车上默记的,“这药,你们这儿有吗?”
大夫接过一看:“当归、川芎、白芷……有是有,但这配伍奇怪,治什么的?”
“头痛。”她答,“我娘常年头痛,太医开的方子,我来抓药。”
大夫点头,开始抓药。
姜婉清站在药柜前,目光扫过柜上标签。她记下几味药的库存量,又留意到柜底有个小抽屉,贴着“禁售”二字。
她没多问,付了药钱,拎着药包出来。
巷口,玄影终于追上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低声问。
姜婉清回头,笑了笑:“你说呢?”
她没再进闹市,而是沿着巷子慢慢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药包提在手里,轻轻晃着。
她知道,萧执不会真放她自由。玄影只是明线,暗处必有更多眼线。但她也不急。
棋才刚摆上桌。
她要的,是让这盘棋,慢慢活起来。
走到街尾,她停下,从药包里抽出一根白芷,掰下一小节,放进嘴里嚼了嚼。
苦的。
她吐掉渣滓,抬脚迈进一家成衣铺。
“我要做件新衣。”她对老板娘说,“明儿要出门,得体面些。”
“做什么样的?”
“红的。”她顿了顿,“要显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