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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暗中放人,仁慈假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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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穿过回廊,吹得檐下铜铃轻响。姜婉清站在台阶上,掌心玉佩尚带萧执的体温,袖中纸片贴着肌肤,像一块烧不化的冰。
她没动,也没回头。
直到那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她才缓缓收手,将玉佩攥得更紧了些。鞋尖那滴血已经干了,颜色发黑,像谁随手抹上去的一道墨痕。
她转身回房,步子不急不缓,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地牢血刑,而是逛了一圈花园。可一关上门,她便靠着门板滑坐到地,指尖轻轻摩挲玉佩边缘——那上面刻着极细的纹路,像是某种暗记,又像是无意划出的痕迹。
她记得萧执说:“有些地方,连我都不常去。”
这话听着像警告,可语气里却藏着一丝……试探?
她没想明白,也没急着去想。眼下最要紧的,是那半张烧焦的纸。她从袖中取出,摊在灯下。火光映着残字,只能辨出几个零星笔画,像是“北”字一角,“三”字末钩,还有个“柔”字的右半边。
姜婉清盯着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下。
笑自己太傻。昨夜萧执分明说了:“你不是贼,是棋手。”可她现在却像个贼似的,偷偷摸摸看一张破纸。
可若真是棋手,为何要等他给通行令?为何要靠他一句话才敢进地牢?
她吹灭灯,躺上床,闭眼。可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那具吊在刑架上的身体,一滴一滴的血,还有角落里那个沙哑的声音——“你娘……她不知道……”
话没说完,人就被打晕了。
萧执说,那是试探。
可万一,不是呢?
她翻了个身,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床前那双绣鞋上。鞋面的血迹还在,她没擦,也没换。像是故意留着,提醒自己别忘了地牢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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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地牢最深处。
火把熄了大半,只剩角落一盏摇曳着微光。铁门无声开启,一道玄影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是萧执。
他没带随从,也没提灯,径直走向最里侧的牢房。那里关着一个俘虏,满脸血污,手脚被铁链锁着,呼吸微弱,像是随时会断气。
可萧执知道,他还活着。
“醒着?”他低声问。
那人眼皮动了动,没睁眼,但喉结滚了一下。
萧执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药丸入口即化,那人呼吸立刻稳了些。
“能走吗?”萧执问。
那人缓缓抬头,眼神浑浊,却透着一丝清醒。他点了点头。
萧执转身,对暗处说了句:“换衣,放人。”
一道黑影闪出,迅速解开铁链,扶起俘虏,给他换上一套灰布短打,又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包。
“出了城往东,别走官道。”萧执声音很轻,“到了边境,见人就说——靖王已识破三皇子与番邦密约,七日内将清剿北境守将。”
那人嘴唇动了动:“……真话?”
“假的。”萧执冷笑,“但敌人会当真。”
那人没再问,被黑影扶着,从地牢另一侧的暗道离开。铁门合上,一切恢复死寂。
萧执站在原地没动,听着脚步声远去,才低声说了句:“仁慈,是最锋利的刀。”
他抬手,指尖拂过墙边一道刻痕——那是三年前留下的,深浅刚好能嵌进一枚玉佩的纹路。
片刻后,他转身离去,袍角扫过地面,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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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姜婉清起身梳洗。
她没提地牢的事,也没问玉佩的用处。只在用早饭时,听见两名守卫在院外低声说话。
“昨夜真放人了?”一个声音压得极低。
“千真万确。”另一个答,“还是那个番邦细作,王爷亲自下令放的。”
“不是说要严刑逼供吗?怎么突然放了?”
“听说是……让他带话去的。”
“带什么话?”
“嘘!命都不要了?这话能问?”
姜婉清夹菜的手顿了顿。
她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慢慢把那筷子青菜放进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豆腐,动作如常。
可心跳,却比平时快了半拍。
放人?
她昨夜才刚进地牢,萧执就停了刑,还送她玉佩,说她是“棋手”。转头夜里,就把一个本该处死的俘虏悄悄放了?
这哪是仁慈,分明是算计。
她想起他那句“当你不再问我为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这话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不是等她看清棋盘。
他是等她闭嘴。
她放下筷子,起身回房,关上门,从柜中取出那半张烧焦的纸,又摸出玉佩,放在桌上。
两样东西并排摆着,一个残破,一个完整;一个沉默,一个带着温度。
她盯着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将玉佩翻了个面。
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极浅,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凑近,念了出来:“非信勿入,非时勿动。”
她怔了怔,随即冷笑出声。
好一个“非时勿动”。
他是怕她乱动,还是怕她看懂?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西偏院的方向隐约可见地牢入口的石阶,冷清无人,像口闭死的井。
可她知道,昨夜那里有人进出。
她更知道,萧执放的不只是一个俘虏。
他在放话,放饵,放一场局。
而她……是不是也在这局里?
她低头看着掌心玉佩,指腹摩挲着那行小字,忽然轻声问:“你说我不是贼,可你也不是仁人。你给的路,到底是出口,还是更深的入口?”
窗外风起,吹动帘子,露出墙角一处旧刻痕——像是有人曾用利器划过,年深日久,已被青苔覆盖大半。
她没注意到。
只将玉佩收回袖中,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栓时,她顿了顿。
“你说我不会在赢之前逃。”她对着空屋说,“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赢的,未必是你想让我赢的?”
她拉开门,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脚边。
她走出去,顺手带上门。
回廊尽头,一名守卫匆匆走过,腰间令牌轻响。她没看,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还是昨夜那双,血迹已变成深褐色,像干涸的枫叶印。
她迈步向前,步子比往常稳了些。
走到回廊拐角,她忽然停下。
前方传来低语声。
“……王爷昨夜亲自去了地牢。”
“不是说放人了吗,怎么还去?”
“听说是去确认那人走了。还叮嘱守卫,若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
“可咱们明明看见了……”
“所以才不让说。”
姜婉清站在阴影里,没出声。
她听着,手指慢慢收紧。
片刻后,那两人走远了。
她走出来,望着地牢方向,眸光沉静。
风拂过耳畔,她忽然想起萧执最后那句话。
“你比我想的,更经得起血。”
她没笑,也没反驳。
只在心里轻轻接了一句——
“那你呢?经不经得起,我不按你写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