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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参观地牢,疯批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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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链的响动还在耳畔,那人干裂的嘴唇刚吐出“灯下无真影”,姜婉清的手腕便被狠狠一攥,像是枯枝突然活了过来。她没挣,也没叫,只是指尖迅速将那半张烧焦的纸片塞进袖口深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脉搏——快,但稳。
她抬头,正对上萧执的目光。
他站在几步外,玄色长袍垂地,袖口微动,像是随时要走,又像是在等她一句话。
“走。”他说。
她没问去哪儿,只跟上。
石阶向下,潮湿的风裹着血腥味扑来,比方才更浓。火把在墙边跳动,映出两人影子,一前一后,拉得极长。她数着台阶,二十三级,和上回查库房旧图时记的一样。靖王府地牢,藏在西偏院地下,入口隐蔽,守卫却不多,只有两个黑衣人立在铁门前,见萧执到来,低头行礼,铁门吱呀开启。
里头比她想的还冷。
墙角堆着锈铁链,地上有暗红痕迹,早已干涸,又被新血覆盖。远处传来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一声接一声,节奏稳定,像是某种计时。
“那是谁?”她问。
萧执没答,只往前走。
她跟紧,脚步轻,鞋底几乎不沾地。拐过一道弯,刑架出现在眼前。一个男人被吊在铁钩上,背脊裸露,皮开肉绽,血顺着脊椎往下淌,滴进地上的陶盆,发出轻微的“嗒”声。
行刑的人停了手,抹了把汗,低声说:“王爷,这人嘴硬,还不招。”
萧执走近,从袖中抽出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才道:“甲字班三等守卫,轮值图是你烧的?”
那人头垂着,喘得厉害:“……不是我。”
“那就再打十鞭。”萧执说,声音不高,也不冷,像在吩咐今日晚饭加道菜。
姜婉清站在三步外,没退,也没动。她盯着那盆里的血,数着滴落的节奏——每七秒一滴,心跳尚存。她知道这种伤不会立刻死人,但痛感会叠加,直到神志溃散。她在现代急诊室见过太多类似伤者,有的哭喊,有的笑,有的求死,也有的突然安静下来,开始胡言乱语。
她不想看第二眼,但不能闭眼。
萧执忽然转身,朝她走来。火光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的线,他俯身,声音压低,几乎贴着她耳廓:“王妃怕了?”
她没躲,只抬头,直视他:“怕,但不该怕的人,不该死。”
他眼神微动,没说话。
她继续道:“他若真烧了图,不会等到现在才抓。若没烧,打死了也问不出东西。你若想震慑我,大可换种方式。若想传话给外头的人——这一鞭,已经够了。”
萧执盯着她,片刻,忽然笑了下。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倒像是……有点意外。
他转身,对行刑人道:“停。”
那人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退下。
姜婉清仍站在原地,袖口的纸片硌着皮肤,她没去碰。她看着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轻声问:“他真是甲字班的?”
“曾是。”萧执说,“三年前调去北境巡防,上月私自回京,被我截在城外。”
“所以你早知道有人动过轮值图?”
“知道。”他点头,“但不知道是谁改的,改了多少处。”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一顿鞭子,不是为了逼供,是为了让外头的人知道——靖王府地牢有人被打了,打得狠,但没死。消息会传出去,真假难辨,但足够让某些人慌神。
她低头,避开溅到鞋面的一滴血,退后半步,站进石柱的阴影里。不是为了躲,是为了看清——看清萧执每一个细微动作,看清他眼神里的算计。
“你不怕我走?”她问。
“你不会。”他说,“你刚拿到半张纸,还没看内容。”
她没否认。
他忽然抬手,从刑架旁取下一条皮鞭,轻轻一抖,鞭梢扫过地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她没抖,只是瞳孔微缩。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他问。
她摇头。
“因为我比谁都狠,也比谁都耐心。”他将鞭子扔还给守卫,“别人说我疯,是因为他们看不懂——什么时候该狠,什么时候该等。”
她看着他,忽然道:“那你现在,是在等什么?”
他没答,只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工具的耐用程度。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咳嗽。
是之前那个递纸片的人,还蜷在墙边,披头散发,但眼睛睁着,正死死盯着他们。
姜婉清走过去,蹲下。
“你认识我父亲?”她问。
那人没说话,只缓缓抬起手,指向萧执。
她回头。
萧执已走到铁门前,正低头整理袖口,动作从容,像刚从一场茶会归来。
“他想说什么?”她问。
“别信。”萧执头也不抬,“他说的每一句,我都听过。”
“可他还没说。”
“但他会说谎。”萧执抬眼,“他当年替三皇子藏过密信,被我抓了,关了两年。现在突然递纸,你以为是求生?是试探。”
她沉默。
那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姜姑娘……你娘……她不知道……”
话未说完,一名守卫上前,一掌劈在后颈,他顿时软倒。
姜婉清猛地站起:“你封他口?”
“我保护你。”萧执说,“他若真有话,不会当着我说。”
“可他提到了我娘。”
“所以他更不能活。”萧执语气平静,“地牢里的话,传不出去才安全。”
她盯着他,忽然觉得这地方的冷,不只是来自石壁。
火把忽明忽暗,映得萧执半边脸亮,半边脸暗。他朝她走来,步伐不急不缓,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你刚才说,不该怕的人不该死。”他停在她面前,“那你说,谁该死?”
她没退。
“知情不报的该死。”她说,“但死之前,得把话说完。”
“那要是他说完,你也得死呢?”
“那就让我死在他之后。”她直视他,“至少我知道真相。”
萧执看着她,许久,忽然抬手,摘下腰间玉佩,轻轻放在她掌心。
冰凉。
“拿着。”他说,“下次来,不用我带路。”
她没动。
“这是什么?”
“通行令。”他说,“地牢、库房、密道,都能进。但别进太深——有些地方,连我都不常去。”
她握紧玉佩,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你不怕我偷情报?”
“你若真想偷,早偷了。”他转身,朝铁门走去,“你烧我账册那晚,柜子底下有暗格,你没打开。”
她一怔。
他没回头,只留下一句:“你不是贼,是棋手。只是还没看清棋盘。”
她站在原地,火光映在玉佩上,泛出一点温润的光。
守卫重新锁上铁门,链条哗啦作响。她低头,发现鞋尖沾了血,一滴正顺着缎面往下爬,像一条细小的红蛇。
她没擦。
萧执在前头走,袍角扫过地面,步伐稳健。她跟在后头,忽然道:“你刚才说,等的是时机。”
他没应。
“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能看清棋盘?”
他停下,侧身看她:“当你不再问我为什么的时候。”
她没再问。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石阶,火把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像两只交错的兽。
最后一级台阶踩实,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
外头风大了些,吹得廊下灯笼轻晃。她站在台阶上,袖中纸片、掌心玉佩,都沉甸甸的。
萧执忽然转身,盯着她袖口:“那张纸,别在地牢看。”
她点头。
“回去再看。”他说,“烧了也行,但先看。”
她没问为什么。
他抬手,似乎想碰她肩上的发丝,却又收回,只道:“你比我想的,更经得起血。”
她没笑,也没接话。
他转身欲走,她忽然开口:“萧执。”
他停步。
“你刚才说,我不会走。”她问,“为什么?”
他回头,火光落在他眼底,像一簇未熄的星。
“因为你还没赢。”他说,“你不会在赢之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