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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疯王透露,圈套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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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婉清是被一缕药香熏醒的。
她睁眼时,天光已透进窗棂,照在床前矮几上那碗刚凉的药汁上。褐色的液面微微晃动,像有人刚刚放下碗离开。她动了动手臂,肩头的伤口被细布层层裹住,不疼,但绷得发紧。
她记得自己昏了过去。
也记得那句低语——“天涯海角,都是归途。”
可现在不是梦里。她躺在靖王府的寝殿,身下是软褥,头顶是熟悉的雕花床顶,连床角挂着的避尘纱都和她初来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她没被锁在房中。
门开着一条缝,风穿堂而过,吹得案上一张纸角轻轻翻起。
她撑着坐起,脚刚落地,就听见外间传来翻页声。
萧执坐在窗下的紫檀椅里,手里拿着一卷密报,眉头微锁,像是在看什么棘手的东西。他换了常服,玄色衣袍未系腰带,随意披着,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见她出来,他没抬头,只问:“醒了?”
“嗯。”她声音哑,“药是谁煎的?”
“府医。”他放下密报,“你伤在肩,不宜久卧,但也不能乱动。”
她没接话,走到案前,盯着那张被风吹动的纸。是张北境地形图,墨线清晰,山川走势标注得一丝不苟,边上还用朱笔圈了几个点。
“这是……”
“三日前北境急报。”他起身走来,站在她身后,“敌军已越过黑水坡,驻扎在断崖关外。”
她回头看他:“你早知道他们会来?”
“知道。”他点头,“但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你妹妹的命。”
姜婉清一怔。
“姜玉柔与三皇子私奔?”他冷笑一声,“假的。楚王设的局,三皇子配合演戏。目的只有一个——引你兄长带兵南下追捕,腾出北境防线。”
她心跳一滞:“你说什么?”
“你兄长昨日已率三千轻骑出发,追的是‘私奔’的姜玉柔。”他目光沉下来,“可姜玉柔根本不在西南。她在三日前就被送往番邦作质,换的是五千铁骑借道北境。”
姜婉清猛地后退一步,撞上案角。
“那你救我……是因为我听到了密谋?”
“不全是。”他盯着她,“是因为你活着回来,才能告诉我,三皇子亲口说了‘起兵’二字。”
她忽然明白了。
那一夜,他没有立刻现身,是想听三皇子吐露更多。
而她,是诱饵。
“所以我是你的棋子?”她声音发冷,“你让我去冒险,就为了听一句话?”
“我不是让你去。”他语气平静,“是你自己去的。我只确保你不会死。”
“可你差点就晚了!”
“我没晚。”他看着她,“我算准了时间。三皇子要杀你,才会说出真话。若我早到一步,他只会装无辜,然后换个地方动手。”
她气得发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他反问,“你会听吗?你会乖乖回府,不去查库房、不去听密谋?”
她哑然。
他继续道:“你从进王府那天起,就在查我的事。烧账册、翻旧图、探守卫轮换……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但我没拦你。”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你能走多远。”他顿了顿,“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帮我。”
她冷笑:“现在呢?你满意了?”
“不满意。”他摇头,“但我信了。”
她一愣。
“信你不会投靠三皇子。”他说,“信你听到密谋后,第一反应是逃回来告诉我,而不是拿去换命。”
她没说话。
他转身从柜中取出三封信,放在案上。
“这是伪造的姜家通敌书信,盖的是你父亲的私印。”他指第一封,“这是北境守将的急报,说敌军已换装我军服饰,混入关内。”指第二封,“最后一封,是三皇子与楚王的密约,约定事成后共分三州。”
她翻开最后一封,只扫一眼就合上。
“他们要清算姜家?”
“替嫁一事,本就犯律。”他语气不变,“如今再加一条‘勾结外敌’,满门问罪,不过是道圣旨的事。”
她手指收紧。
“你想让我做什么?”
“随我回京。”他说,“在圣旨下达前,当面澄清。”
她抬头:“然后呢?我就信你?任你摆布?”
“不是摆布。”他看着她,“是合作。”
“合作?”她笑出声,“你救我一次,就要我替你卖命?”
“我不是要你卖命。”他伸手,将地图推到她面前,“我要你一起活下来。你若不信我,可以走。但走出去后,姜家被抄、你母入狱,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盯着地图,久久不语。
外头传来脚步声,玄影无声入内,递上一份新报,又退下。
萧执展开一看,眉头一皱。
“三皇子今早称病,闭府不出。”他低声说,“但他的亲信昨夜去了兵部,调走了甲字班的巡防记录。”
姜婉清眼神一凛:“他要毁证。”
“不止。”萧执合上报文,“他还会把账算在你头上。说你窃取军情,勾结番邦,再把你推出去顶罪。”
她猛地抬头:“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怕我成了替罪羊?”
“是。”他点头,“也是怕你再乱跑。”
她盯着他,忽然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从烧账册那晚开始。”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敢在我面前点灯翻我旧物的人。”他语气淡淡,“别人怕我疯,你不怕。你只关心真相。”
她怔住。
“我不怕疯子。”她低声说,“我怕装疯的人。”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道:“你若不信,现在可以走。门没锁。”
她没动。
半晌,她抬头:“我可以跟你回京。”
他点头。
“但有个条件。”她直视他,“我要知道每一步计划。你不准瞒我。”
他沉默片刻:“可以。但你得听我调度,不准擅自行动。”
“我不是你的暗卫。”她冷笑,“但如果你信我,我就能帮你破局。”
他看着她,终于点头:“成交。”
两人对视,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平衡在重建。
“走之前,我还有件事要你看。”他转身拉开墙边暗柜,取出一块木牌。
她接过一看,是块兵符,样式古老,刻着“靖安”二字。
“这是……”
“北境驻军的调令凭证。”他说,“父皇临终前给我的。只有我和皇帝各持一半。三皇子想夺的,就是这一半。”
她握紧兵符:“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先回京,面圣。”他收起地图,“然后,把姜玉柔的去向查清楚。她若还活着,就能证明私奔是假。”
“可她若死了呢?”
“那就让三皇子,替她活着的证据负责。”他眼神冷下来,“我会让他亲口说出来。”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萧执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疯王”,而是一个步步为营的对手。
或者说,盟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醒?”她忍不住问。
“我一直清醒。”他淡淡道,“只是没人愿意信。”
她没再说话。
窗外传来马蹄声,是府外传信的快骑到了。
玄影再次入内,低声禀报:“京中急信,太后昨夜召见过姜夫人,今晨姜府已加强守卫,疑似有司准备上门问话。”
姜婉清脸色一变。
萧执却不动声色:“备车。一个时辰后出发。”
玄影领命退下。
萧执看向她:“准备好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将兵符递还:“还有一件事。”
“说。”
“我要见地牢的人。”她直视他,“你关着的那个,是不是甲字班的旧人?他若知道守卫轮换的内情,我得问他。”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而笑了下:“你比我想的还狠。”
“我不是狠。”她声音平静,“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当棋子。”
他转身走向门口,长袖一拂:“走吧。我带你去。”
她跟上。
穿过回廊时,风忽然大了,吹起她肩头一缕发丝,轻轻扫过他的衣角。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府邸深处。
石阶向下,铁门开启。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角落里,铁链轻响。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蜷在墙边,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
姜婉清走上前,蹲下身,直视那双浑浊的眼睛。
“你认识我吗?”她问。
那人嘴唇干裂,嗓音沙哑:“姜……姑娘?”
她点头。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从怀里摸出半张烧焦的纸片,颤抖着递向她。
她伸手去接。
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那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别信……”他喘着气,“灯下……无真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