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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宫宴初入,风云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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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婉清将那本湿了封面的账册晾在窗台边,晨光斜斜地照在泛黄的纸页上。她没再看它一眼,转身取了件茜色劲装出来。衣料是去年冬日她亲手挑的,薄而韧,穿在身上不显累赘,袖口与领边绣着银线云纹,远看如晨雾初散。
侍女捧着正红凤尾裙进来时,脚步顿了顿:“王妃,宫宴命妇皆着正色,您这……怕是不合规矩。”
“规矩?”姜婉清正系腰带,手上动作没停,“殿下没说不可穿,便是可穿。”
她将银簪插进发髻,又从妆匣底层摸出个小瓷瓶,塞进腰间暗袋。药粉是新配的,无味,遇水即化,沾了汗也不会变色。她低头嗅了嗅指尖,什么都没闻到。
马车行至宫门,她掀帘下车,风正好吹起衣角。几名候在阶前的贵女扭头看来,交头接耳起来。
“那是靖王妃?怎么穿得像个江湖女子?”
“听说是庶出,不懂礼数也正常。”
姜婉清听见了,却没停下。她走上台阶,步子不快不慢,裙摆扫过青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到了殿前,她向几位年长夫人行礼,声音清亮:“李夫人安,张夫人安。”
那两位夫人原还端着茶盏冷眼旁观,见她礼数周全,反倒不好发作。李夫人摆了摆手:“起来吧,别拘着。”
她刚站直,眼角余光便扫见三皇子萧明烨从偏殿走出,手里端着一杯酒,朝她这边走来。
“靖王妃。”他停在她面前,笑意温和,“许久不见,气色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了。”
“多谢皇子记挂。”她微微颔首。
“这一杯,敬你。”他递过酒杯,“听说你前日救了只猫,连衣袖都撕了。这等心肠,少见。”
姜婉清接过酒,指尖在杯壁轻轻一碰。她记得账册上写的——三日前,甲字班换乙字班。而那日守西角门的,正是三皇子府上的旧部。
她举杯抿了一口,酒味清冽,带着点梅香。
“皇子厚爱,妾身惶恐。”她放下杯,目光平视,“然妾身既为靖王妃,便只知忠一人。”
萧明烨笑意未变,眼底却暗了半分:“忠一人?可那人,未必容得下你这份聪慧。”
“聪慧不敢当。”她轻轻摇头,“妾身只求安分。”
他盯着她看了两息,忽而一笑:“好一个安分。倒是我唐突了。”
他退后一步,转身离去,袍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尘。
姜婉清站在原地,没动。她知道有人在看她。
她缓缓抬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高阶之上。
萧执坐在那里,玄色蟒袍衬得他身形沉静,手里那把折扇正一下一下敲着掌心。他没说话,也没移开目光,就这么看着她,像在数她呼吸的次数。
她弯了弯嘴角,不是笑,也不是惧,只是轻轻扬了下眉。
然后她转身,走向太后座前。
“臣妾敬太后一杯,祝圣体康泰,福泽绵长。”
她双手捧杯,动作端庄,跪拜行礼,一气呵成。太后笑着接过,饮了一口,摆手让她起身。
人群稍稍松动,议论声也淡了。有人开始打量她那身茜色劲装,竟觉出几分英气来。
“这靖王妃,看着不像是个软性子。”
“可不是?听说前些日子还亲自去库房查旧制,连管事都听她的。”
“可她到底是个庶女,能撑多久?”
姜婉清没再听下去。她退回原位,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茶面映出她的眼睛,平静无波。
她知道,刚才那一眼,她和萧执之间已经过了几招。
他警告她别探秘,她便不再私查;他忌讳她与外人接触,她便在众目睽睽下行礼敬茶,合乎规矩,不留话柄。
可她也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片刻后,她眼角余光瞥见玄影从殿外掠过,身形极快,直奔偏殿方向。那是三皇子方才离开的路。
她垂下眼,轻轻放下茶盏。
杯底与托盘碰出一声轻响。
这时,一名小宫女匆匆走来,低声道:“王妃,花园那边新开了几株夜兰,太后说请您去看看,回来讲讲花色。”
姜婉清点头:“知道了。”
她没动。她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离开这片灯火通明的大殿,去那片幽暗的花园。
她知道,宫宴才刚开始,真正的话,还没人说出口。
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袖。茜色布料在灯下泛着微光,像一道未熄的火痕。
她朝花园方向走去。
穿过回廊时,风忽然大了些。廊下挂着的灯笼摇晃起来,光影在她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
她走得不快,也不慢。
前方,花园入口处站着两名宫人,见她来了,躬身让开。
她迈步进去,脚踩在石子小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花香很浓,混着夜露的湿气。她沿着小径走了一段,看见那几株夜兰开在假山旁,花瓣泛着幽蓝的光。
她蹲下身,伸手轻触花瓣。
凉的。
“王妃喜欢这花?”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没回头。
“夜兰只开一夜,天亮就谢。”那人继续说,“像某些机会,错过便不再。”
姜婉清缓缓起身,转身面对三皇子。
“皇子也爱看花?”
“我更爱看人。”他走近一步,“尤其是,被困在笼子里却还想飞的人。”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皇子说笑了。妾身只是来赏花的。”
“可你手里,还攥着那瓶药粉。”他目光落在她腰间,“你以为藏得好,可你忘了——风会把气味带出去。”
姜婉清没动,也没否认。
她只问:“然后呢?”
“跟我合作。”他声音压低,“我能让你离开靖王府,给你身份,给你自由。”
她沉默片刻,反问:“然后呢?你要我做什么?”
“你聪明。”他笑了,“只需在适当的时候,说一句适当的话。”
她点点头,像是在思考。
然后她说:“皇子可知,昨夜我烧了一本账册?”
他一怔:“什么账册?”
“记载了西角门守卫轮换的。”她看着他,“三日前,甲字班替乙字班。而甲字班,是你的人。”
他脸色微变。
她继续说:“你若真想帮我,不如先告诉我——你为何要换那班守卫?”
他盯着她,眼神渐渐冷下来:“你查我?”
“我只是记事。”她退后一步,语气平静,“记多了,自然就明白了。”
他忽然低笑:“好一个记事。姜婉清,你比我想象的有趣得多。”
她不接话,只转身欲走。
“等等。”他在背后叫住她,“你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你逃不掉的。”
她回头,月光落在她半边脸上。
“我不是来逃的。”她说,“我是来问清楚的。”
他没再说话。
她转身继续走,脚步依旧平稳。
回到殿前,她看见萧执仍坐在高阶上,折扇已收起,搁在膝头。他看着她,目光沉静,却像压着一层看不见的力。
她走上台阶,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殿下。”她行礼。
他没叫她起身。
“花园风大。”他开口,声音不高,“下次,别去太久。”
她低头:“是,殿下。”
他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玄影从暗处现身,垂手而立。
“送王妃回席。”他声音淡淡,“别再走丢了。”
玄影上前一步:“王妃,请。”
姜婉清没动。
她看着萧执,忽然说:“殿下可知道,夜兰花开时,其实没有香味?”
他微微一怔。
她笑了笑:“可人人都说它香。大概是因为,黑夜里,总得信点什么。”
她转身,跟着玄影走向席位。
裙摆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落座后,端起茶盏,吹了吹。
茶面映出她的眼睛,依旧平静。
可她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腰间的瓷瓶。
瓶身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