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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这一剑,为所有不敢留名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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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门之后,是无边的混沌。
没有天地,没有日月,只有悬浮于虚无中央的那一只巨眼——天道之眼。
它由无数交错运转的法则符文构成瞳孔,冰冷、漠然,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俯视万灵生死,裁定万物归途。
谢无渊抱着苏云清,一步踏入这禁忌之地。
脚下的虚空如琉璃般碎裂,又在瞬息间愈合,层层叠叠的规则锁链自混沌深处暴起,如毒蛇般缠绕而来,欲将入侵者碾成飞灰。
他的剑锋轻挑,一式“断渊”,凌厉无匹的剑意轰然斩出,数道锁链应声而断,崩碎成漫天光尘。
可断裂之处,又有新的符文滋生,愈合得更快。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如纸的面容,指尖微颤。
苏云清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残印在识海中几近熄灭,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可就是这缕将熄未熄的火种,却在方才那一瞬,完成了命轨之钥的最终共鸣。
“你说过……名字刻完,再谈天道。”谢无渊低语,嗓音沙哑如磨过寒铁。
他咬破指尖,一滴精血缓缓滴落,顺着苏云清干裂的唇缝渗入。
那血中蕴含着他千年修为凝练的剑心本源,温热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某种誓约的重量。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法则的嘶鸣与天道的审判之意。
天道之眼骤然睁开!
亿万符文轰然旋转,化作千重锁链自虚空中砸下,每一击都带着抹杀神魂、重定因果的威能。
谢无渊横剑于前,双心轮·破界形态全开,周身浮现出两道交缠的心轮虚影,一黑一白,如阴阳共生,竟在刹那撕裂了三道因果裂痕,令空间为之扭曲塌陷。
剑尊之威,可斩天道法则。
可天道,终究是天道。
剑身寸寸崩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至剑柄,鲜血顺着手腕滑落,在空中凝成血雾。
他的经脉如被万刃剜割,五脏六腑几欲移位,可他仍稳稳立着,一步未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云清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那一瞬,残印骤然灼热,识海深处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他的师尊,面容模糊,声音却清晰如昨:
“清儿,灯不在形,而在愿。”
“你所执之光,从来不是玉佩,不是丹经,不是这世间任何一物……是你心中不肯熄灭的念。”
“若愿不灭,命轨自启。”
话音未落,残印轰然炸开,化作一道温润却磅礴的生机,顺着双心契的连接,涌入谢无渊体内,直抵那将碎的剑身。
谢无渊浑身一震。
刹那间,命轨之钥自他剑脊浮空,第九槽中,“誓”字如烈阳升腾,金光万丈,竟将整个混沌照得通明!
“轰——!”
因果锁链逆向贯穿天道之眼!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那双冷漠注视众生千年的眼瞳,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
不是被力量击破,不是被法则反噬,而是被“情愿”撕开。
被一个“誓”字,凿穿了天命的壁垒。
谢无渊持剑而立,剑锋染血,倒映着那道裂缝中的微光。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缓缓睁开的眼睛,那双眸子虽虚弱,却清明如初,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他忽然笑了,极轻,极淡,却像是千年寒冰第一次在春风中裂开。
“现在,该他们听我们的了。”他低声说,剑尖缓缓抬起,指向那裂开的天道之眼。
“你说逆命者当诛?”他的声音不大,却如雷霆滚过混沌,“可若命由心定,那这天道——”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云清身上,眼底终于泛起久违的温度,像雪原尽头升起的第一缕晨光。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命轨之钥第九槽“誓”字轰然大放光明,裂缝之中,竟浮现出九道虚影,皆与苏云清和谢无渊的身影相似,或执丹炉,或握长剑,或并肩而立,齐声低语,声浪层层叠加,响彻混沌:
“命由心定,律由誓改。”
就在此时,一道极淡的残念自裂缝边缘浮现,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穿透千年的悲悯与警告:
“你若毁它……三界将乱。”云崖子最后一缕残念浮现在裂缝边缘,如烟似雾,几近透明。
那声音极轻,却穿透了万古沉寂的混沌,带着不容忽视的沉重:“你若毁它……三界将乱。”
话音未落,风止,光凝,连那崩裂的法则锁链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谢无渊却笑了。
他低头,将怀中苏云清轻轻放下,动作极尽温柔,仿佛怕惊扰了梦中人。
指尖拂过对方眉心那道因神识溃散而浮现的裂痕,目光微颤,随即敛去所有情绪,只余下冷峻如霜的决意。
他抽出长剑,剑尖垂地,一划而下。
一道银光自脚下蔓延,九重剑纹瞬息成阵,以双心契为引,以命轨之钥为枢,将苏云清牢牢护在中央。
剑阵嗡鸣,隐隐有共鸣之声自虚空中响起,似是天地残魂为之悲鸣。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裂开一道缝隙的天道之眼,眸中无惧,亦无敬。
“你说三界太平?”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刃,刺破虚无,“可这太平,是用三百人命换的。”
他声音一顿,眼底寒焰骤燃。
“三百隐世丹修,尽数屠戮于‘净命台’;三百无名魂魄,被炼作天道根基的‘律骨’。他们不曾留名,不敢留名,甚至连尸首都未归故土。”
“而你——”他剑尖猛然抬起,直指天穹,“高坐法则之上,称这为‘秩序’?”
混沌翻涌,天道之眼微微震颤,缝隙中透出的微光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又仿佛在警告。
谢无渊不再多言。
他闭眼,再睁时,双瞳已化作黑白交缠的漩涡,双心轮·破界形态攀升至极致,周身剑气如潮,竟将四周法则碎片尽数排斥,形成一方真空领域。
命轨之钥悬浮于头顶,第九槽“誓”字如日初升,光辉洒落,映照他半边染血的面容。
“这一剑——”他低语,剑锋轻震,引动万古因果长河倒流,“不为我,不为你,为所有不敢留名的人。”
剑光起。
无声无息,却斩断了时间的流动。
那一瞬,天地失语,混沌退避。
剑锋所指,并非形体,而是“因”与“果”的连接点——天道最核心的律令之枢。
这非蛮力之斩,而是“因果斩”,以誓愿为引,以命轨为刃,逆溯本源,直击天道缔造之初的“第一因”。
“轰——!!!”
天道之眼轰然崩解!
亿万法则碎片如星雨般炸开,洒向无尽虚无,每一粒都映照出一段被掩埋的过往:深山丹谷中焚毁的经楼,夜雨里无声倒下的身影,刑台上闭目不语的执灯者……还有那三百具被锁链贯穿、沉入黄泉深处的躯体。
其中一块碎片,骤然映出未来片段——
苍穹破碎,云层如墨,两道身影立于废墟之巅。
一人执剑,剑锋染血,一人执灯,灯火不灭。
他们身后,万千灯火自残垣间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倒悬。
小药童阿芜站在焦土之上,手中捧着那半卷残破丹经,低声呢喃,声音却传遍四方:
“双心契成,天道可逆。”
而就在混沌最深处,一道新的光门正缓缓开启。
门后没有黑暗,没有虚无——
只有一轮初升的朝阳,金光泼洒,照在一座无名石碑上。
碑面斑驳,尘埃落定,一道道刻痕正缓缓浮现,像是被无形之手一笔一划铭下。
两个名字,渐渐清晰——
苏云清,谢无渊。
就在此时,混沌裂隙开始缓缓闭合,法则碎片如雨坠落,有的融入虚空,有的坠向未知界域。
谢无渊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早已碎裂成尘,唯余一截剑柄紧握不放。
他喘息沉重,七窍渗血,却仍强撑着将苏云清重新抱入怀中。
那人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残印虽已点燃命轨,却也几乎耗尽神魂。
他低头,额头顶上对方的眉心,声音极轻,像是怕惊醒一场来之不易的安宁:
“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朝阳。”
随即,他抱着他,转身踏入最后一道即将消散的裂隙。
光门闭合,混沌归寂。
而在昔日陈伯村落的山口,一阵微风拂过荒草。
碎瓦遍地,灶台倾颓,炊烟不再,唯有残阳如血,洒在断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