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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你忘了的,我替你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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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深处,幽光如雾,流转不息。
那座巨大的石碑——“初源碑”矗立在二人面前,斑驳的碑面被两个猩红如血的大字死死封印:承劫。
苏云清扶着冰冷的碑体,指尖微颤。
一股奇异的共鸣自残印深处泛起,仿佛有无数低语从地底传来,撕开尘封百年的沉默。
他的眉心一痛,眼前骤然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灰烬飘落,白骨成山,三百道微弱的灵光在风中摇曳,却始终不肯散去。
“他们……不是祭品。”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湖面,“他们是守灯人。”
命轨之钥悬浮于掌心上方,第九槽中,“誓”字忽明忽暗,似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一道微不可察的因果之力悄然渗入碑体,如同细针挑开了封印的经络。
刹那间,那“承劫”血纹边缘裂开一道细痕,猩红如泪。
谢无渊站在他身侧,目光沉冷如渊。
他察觉到苏云清的呼吸变得紊乱,眼神恍惚,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拉入了记忆的深渊。
“你想起了什么?”他低声问,嗓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云清苦笑,抬手抚上额角,仿佛想压住那纷乱如潮的碎片。
“我忘了……很多事。”他轻声道,“可我记得,初遇你那天,下了雪。你背着剑走来,黑衣落雪,一步一痕。我没有躲,就那么站着,心跳了一瞬。”
他顿了顿,眸光微动,像是看见了百年前的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修真界……也有暖意。”
话音落下,命轨之钥骤然轻鸣,第九槽“誓”字轰然亮起!
苏云清闭目,以残印为引,牵引命轨之力,强行唤醒碑下沉眠的执念。
他咬破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碑面缓缓勾勒出新的誓文——
心渊归愿誓承心——非劫,乃心。
字成刹那,天地骤震!
整座圣殿嗡鸣不止,地面符文层层点亮,如同沉睡的血脉被重新接续。
初源碑剧烈震颤,裂痕自“承劫”二字蔓延而开,三百道骨灰自碑底破土而出,化作漫天光尘,在空中凝成一道巨大的光幕。
画面浮现——百年前,青冥宗主与天衍初代掌门并肩而立,手中剑与灯交映生辉。
他们在碑前刻下双心契,声音低沉却坚定:
“非为镇压,乃为共守。”
“双生逆命,非为囚锁,乃为相护。”
“心之所向,即道之所在。”
光幕中,三百守灯人列阵而立,手执长灯,目光如炬。
他们未曾背叛,也未曾堕魔,只是被后来者以“镇压邪祟”之名抹去姓名,炼成傀儡,永世镇于此地。
“我们……记得。”夜昙的残魂飘至光幕前,轻语如风,“我们一直记得。”
可就在此时,虚空猛然撕裂!
一道怒吼自九天之上炸响:“你毁誓约!”
云崖子的身影在灰雾中浮现,白发狂舞,眼中怒火滔天。
他双手结印,九星大阵轰然降临,九道符文如陨星坠落,直逼初源碑——要将这重写的誓文彻底抹去!
谢无渊一步踏前,剑出鞘,剑光如雪崩裂天地。
“轰——!”
剑气与符文相撞,气浪席卷四方。
他的剑身崩裂出数道裂痕,虎口崩血,却仍死死横于碑前,脊背挺直如松。
“你说誓约是‘承劫’?”他冷笑,声音冷得能斩断寒冰,“可他们刻的是‘承心’!”
他猛然抬手,指尖划过心口,割开皮肉,精血喷涌而出,尽数灌入双心契的纹路之中。
刹那间,剑心共鸣,一道璀璨剑光顺着契约纹路逆流而上,直入苏云清心口!
“嗡——!”
命轨之钥爆燃出刺目金光,因果锁链自灯台残基冲天而起,贯穿碑体,将那一个“心”字狠狠烙入初源法则!
碑面轰然炸裂!
“承劫”血纹寸寸崩解,化作灰烬飘散。
三百光魂在空中盘旋,低语不断,声浪汇聚成一句句断续却清晰的呼唤:
“我们……记得。”
“名字……回来了。”
“光……未灭。”
子桑残灵的身影最后浮现,他望着苏云清,嘴角微扬,终是化作一缕火光,融入碑文深处,只留下四字——
誓火不灭。
苏云清仰头望着那重获新生的碑文,眼底泛起水光。
他想笑,却只觉胸口一滞,喉间涌上腥甜。
残印剧烈震颤,仿佛在反噬他的神魂。
他忘了。
他又忘了。
可他不能停。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之际,他忽然想起——那一瞬,谢无渊为他挡下第一道毒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色。
苏云清在反噬中昏倒,神魂如断线之鸢坠入无边暗渊。
那一瞬闪过的画面——谢无渊为他挡下第一道毒劫时,眼底掠过的痛色——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被汹涌而来的记忆洪流撕碎。
他的意识沉落,像是被投入深海,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残印在识海深处灼烧,一寸寸啃噬着他仅存的过往。
可就在这片虚无之中,一道剑意破浪而来。
那不是攻击,而是守护,是贯穿生死的牵引。
谢无渊抱着他,手臂收紧,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低头看着苏云清苍白如纸的脸,指尖微颤,却仍稳稳划过初源碑冰冷的表面。
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在“苏明远”三字旁,一笔一划,刻下自己的名字。
“谢无渊,与苏云清,共守此誓。”
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钉,凿入天地法则的缝隙。
他的剑心早已与这誓言共鸣,此刻更如烈火焚炉,灼烧着每一寸经脉。
可他不动,不动如山,任血染碑纹,任痛意翻涌。
命轨之钥第九槽中,“誓”字轰然爆燃,金光冲霄,竟在碑顶凝聚出一道虚影——两道身影并肩而立,衣袂翻飞,与圣殿尽头那尊沉默千年的石像,分毫不差。
刹那间,整座初源圣殿为之震颤。
碑面裂痕尽数弥合,新生的纹路如血脉般蔓延,流转着温润却不可违逆的法则之力。
那“心渊归愿誓承心”八字,熠熠生辉,仿佛自开天辟地起便已铭刻于此,不容篡改。
影十九单膝跪地,掌心按在碑前符文之上。
他体内最后一道令纹熊熊燃烧,青筋暴起,面容却平静如初。
“属下,护誓到底。”话音落,肉身化作飞灰,唯有一缕忠魂盘旋不散,融入碑底,成为新誓的基石。
夜昙的残魂轻轻抚过碑面,指尖泛起微光。
“灯下无影,誓不成灰。”她低语,声音如风穿林,随即身形淡去,唯余一缕幽香萦绕不散。
子桑残灵最后浮现,望着那重写的誓文,嘴角扬起一丝释然的笑。
“誓火不灭,灯自长明。”他说完,身影如烛火熄灭,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就在这一刻,圣殿尽头,那尊千年不动的石像,双眼骤然亮起!
赤金光芒自瞳孔深处燃起,如同苏醒的古老神明。
石像脚下地面龟裂,一道光门缓缓自虚空中浮现,门框由扭曲的符文化作锁链缠绕,门扉之上,浮现出一双巨大无比的眼形图腾——那并非血肉之眼,而是由无数交织的法则符文凝成的瞳孔,冰冷、漠然,仿佛自混沌之初便注视着一切生灵的命运。
谢无渊抱着昏迷的苏云清,缓缓起身。
他脚步未停,一步步走向那扇光门,每一步都踏在震颤的地脉之上。
剑锋轻颤,倒映着那双仿佛能看穿轮回的“眼”。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安详却苍白的面容,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说你忘了……可若我替你记得呢?”
风起,吹动他的黑袍如夜潮翻涌。
光门前,剑尊立定,眸光如雪刃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