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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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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凝滞,天地无声。
谢无渊背着苏云清,一步踏入那道由命碑开启的光门。
虚空扭曲如潮水翻涌,四周法则如丝线般缠绕而来,每一缕都带着镇压万灵的威压。
低语声在耳边回荡,冰冷、古老,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
“逆命者,当诛。”
剑锋轻颤,不退反进。
谢无渊眸光如霜雪淬炼,冷得能冻结时间。
他没有回头,也不需要回头。
身后是三百守灯人跪拜的身影,是白镜尘悄然落幕的叹息,是阿芜捧着残典时指尖的颤抖。
而他背上,是那个曾用一炉丹火照亮他死寂岁月的人。
苏云清的气息几乎微不可察。
谢无渊低头,感受到那贴在自己背上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灰烬,随时会随风散去。
他咬破舌尖,逼出一滴心头精血,渡入苏云清唇间,声音低哑如裂帛:“你说过,路没走完,我背你走完。”
没有回应。
但那微弱的心跳,还在。
双心契的纹路在他心口与苏云清之间若隐若现,如今已黯淡如将熄的烛火,细如游丝。
他知道,这契约正在崩解。
可只要他还站着,它就不能断。
剑灵“孤光”在他识海中低语,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破碎而疲惫:“此去无归,你可愿赴?”
谢无渊冷笑,唇角扬起一抹近乎狂妄的弧度:“我不是赴死。”
他抬眸,剑锋直指前方——
“是讨债。”
光门尽头,是一片无垠虚空。
没有天地之分,没有昼夜流转,唯有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天道之眼”。
那是一只由无数法则符文明灭交织而成的瞳孔,冰冷、漠然,俯视众生,仿佛一切生死、因果、轮回,都不过是它眼中的一粒尘埃。
就在此时,一道残念自虚空深处浮现,苍老、虚弱,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崖子。
“你若毁它,三界将乱。”残念低语,如同最后的审判。
谢无渊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缓缓将苏云清从背上放下,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一场未醒的梦。
青年面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呼吸浅得几乎难以察觉。
谢无渊以剑尖划地,剑意流转,瞬间布下一道守护剑阵。
剑光如莲,层层绽开,将苏云清护于其中。
然后,他转身,直面天道之眼。
“你说三界太平?”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剑,刺破虚无,“可这太平,是用三百人命换的。他们不是祭品,是人。他们的名字,不该被抹去。”
话音未落,天道之眼骤然睁开!
刹那间,亿万法则锁链自虚空中轰然砸落,如同天河倒灌,每一根都蕴含着镇压万古的威能。
空间寸寸崩裂,法则如刀,切割神魂。
谢无渊挥剑迎上,剑意自双心轮奔涌而出,破界形态全开——双轮逆转,阴阳交汇,剑光所至,规则裂痕如蛛网蔓延。
可天道之力,浩瀚无边。
第一波冲击落下,他膝盖微沉,脚下虚空塌陷三寸。
第二波,剑身震颤,出现细密裂痕。
第三波,鲜血自他七窍溢出,染红了半边衣襟。
“孤光”哀鸣,在识海中剧烈震颤:“我已无力……再护你神魂……快走……”
谢无渊却笑了。
那笑里没有悲凉,没有绝望,只有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
“你守了我百年。”他低声说,剑锋垂落,鲜血顺刃滴落,在虚空中化作点点星火,“今日,换我守他。”
他猛然抬手,剑锋划过心口。
鲜血喷涌而出,不是洒向大地,而是逆流而上,缠绕剑身,与双心契残存的力量融为一体。
那契约本已将熄,此刻却被精血点燃,爆发出最后一道炽烈光芒,顺着剑锋奔涌而上。
剑光如虹,撕裂虚空。
这一剑,不为斩敌,不为破阵。
只为斩断那高高在上、视众生为刍狗的天道之眼!
剑锋所指,万法退避。
规则锁链在触及剑光的瞬间寸寸断裂,化作光尘消散。
那巨大的瞳孔终于出现裂痕,如同琉璃崩碎,一丝丝法则乱流自裂缝中溢出,染红了整片虚空。
谢无渊的身影在剑光中显得格外孤绝。
他站着,像一座不肯倒塌的山,哪怕全身骨骼尽裂,哪怕神魂将散,也不曾后退半步。
可就在剑光即将贯穿天道之眼的刹那——
他心口一痛。
双心契,几乎彻底熄灭。
而苏云清,仍躺在剑阵之中,毫无知觉。
谢无渊踉跄一步,嘴角溢出鲜血,却仍死死握着剑柄,不肯倒下。
就在此时,苏云清在昏迷中指尖轻颤。
心口那点残印骤然灼热,竟浮现出师尊的声音:“清儿,灯不在形,而在愿。”
那一声“清儿,灯不在形,而在愿”,如一道惊雷劈开混沌神识。
他本已沉入无边黑暗,心火将熄,魂魄如风中残烛,可这声音却像一缕不灭的火种,顺着血脉深处燃起微光。
残印在他心口剧烈灼烧,不是痛,而是觉醒——那不是玉佩所赐的熟练度面板,不是丹经上的古老符文,而是师尊一生守护的信念,是三百守灯人用性命点燃的执念,是……他与谢无渊之间,以命相托、以心□□的愿。
他猛然睁眼。
双目无神,瞳孔涣散,身体如枯木般僵冷,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可他的手,却在本能中抬起,颤抖着、缓慢地,贴上谢无渊的后背。
那一瞬,残印炸裂!
一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力量自他心口喷薄而出,顺着双心契那近乎断绝的丝线,逆流而上,涌入谢无渊早已濒临崩溃的神魂。
那不是灵力,不是丹气,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东西——愿力。
愿他活着。
愿他不孤。
愿这世间,不再有人被天道抹去姓名。
这股力量顺着谢无渊的经脉奔涌,最终汇入那柄染血的剑中。
剑灵“孤光”在识海中发出一声悲怆而欣慰的长鸣,残魂化作点点星芒,融入剑身最后一刻的辉光。
刹那——
剑光暴涨!
原本已黯淡的剑虹骤然炽烈千倍,仿佛吞尽了三界所有的光。
那道贯穿虚空的剑意不再只是斩断法则,而是带着一种逆命而行的意志,轰然刺入天道之眼的裂痕之中!
“轰——!”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的巨响震荡虚空。
天道之眼,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那不是被力量击碎的缺口,而是被“情愿”生生撕开的伤口。
规则乱流如血般喷涌,染红了无垠黑暗。
那冷漠俯视众生的瞳孔,在那一瞬,竟似流露出一丝……迟疑。
谢无渊持剑而立,衣袍破碎,血染长空。
他七窍仍在流血,骨骼寸断,神魂摇摇欲坠,可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如剑。
他低头,目光落在苏云清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刚睁开的眼睛已再度闭合,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可谢无渊的眸中,却第一次泛起温度。
不是火焰,不是暖光,而是某种沉寂万年终于被唤醒的东西。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字字如钉,钉入虚空:
“你说逆命者当诛?”
他顿了顿,剑锋缓缓抬起,直指那裂开的天道之眼。
“可若命由心定,情为道基——那这天道……”
他低头,将苏云清轻轻背起,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梦。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话音落,虚空震颤。
外界,青冥峰顶,小药童阿芜跪坐于光门前,手中残典无风自动,古老经文浮现金光。
她仰头望着苍穹裂痕,泪流满面,却唇角微扬,捧经低语:
“双心契成,天道可逆。”
千里之外,白镜尘立于孤崖,望见天穹裂隙,手中玉简悄然化为齑粉。
他轻叹一声,身影渐渐淡去,如同旧日秩序的最后一缕余音:
“这一局……终于轮到人来写了。”
而那片破碎的虚空中,谢无渊背着苏云清,踏过天道之眼裂开的缝隙,一步步向前。
可就在这新生的裂痕边缘,空间忽然无声崩塌——
一道深不见底的灰雾深渊骤然张开,吞噬了归路。
狂暴的引力从下方撕扯而来,谢无渊纵然剑意通天,也无法在重伤之际抗衡这股来自世界之外的拉扯。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道象征破局的裂痕,随即收紧手臂,将苏云清牢牢护在胸前。
下一瞬,两人身影坠入灰雾,消失不见。
虚空之上,唯余一道裂痕缓缓蠕动,仿佛天地在无声地愈合伤口——
而那片被剥离的“情念废土”,正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