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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黄泉尽头,我点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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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裂开的刹那,时间仿佛凝滞。
灰雾如潮水般翻涌,吞噬了天道之眼那道刚刚撕裂的缝隙,也将谢无渊与苏云清的身影彻底吞没。
没有风,没有声音,甚至连空间的边界都模糊不清。
这里不是轮回道,也不是幽冥界,而是被天地遗弃的尽头——黄泉之墟,情念废土。
脚踏实地的感觉来得突兀而沉重。
谢无渊踉跄一步,单膝跪地,背上的苏云清轻得几乎只剩一缕气息。
他咬牙撑起身体,将人轻轻放在一块半埋于灰土中的残碑之上。
碑面早已风化,只余一道模糊刻痕,像是谁曾在绝望中写下过名字,又被岁月抹去。
灰雾缭绕,寂静得令人窒息。
谢无渊低头凝视怀中之人。
苏云清的脸苍白如雪,唇色几近透明,胸口那点微弱的起伏,若非他以剑心感应,几乎察觉不到。
而原本温润流转的“灯种”早已熄灭,仅存一道残印,如风中残烛,在心口缓缓明灭。
他伸手抚上那道残印,指尖微颤。
“你说要我背你走完这一程。”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碎裂的喉咙里挤出,“可你若再不醒……我便在此斩出一条归路。”
话音未落,那残印忽然一颤。
一道苍老而遥远的声音,自印中浮现,断断续续,却清晰可辨:
“清儿……黄泉尽头,非死地,是‘初源’裂口……”
谢无渊瞳孔微缩。
那是苏云清师尊的遗音。
紧接着,残印泛起微光,映出一段破碎记忆——远古之时,天地未分,情念为基。
爱与痛本为一体,如阴阳相生,共铸心源。
可后来有人以大法力强行割裂,将“痛之极”封为心魇之核,镇压于黄泉尽头;又将“爱之源”锁入地脉深处,设下断情大阵,名为镇魔,实则……斩情。
“所以……这才是师尊临终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谶语。”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谢无渊猛地转头。
苏云清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虽黯淡,却清明如初。
他望着远处——在灰雾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黑色晶核,表面裂纹密布,每一次搏动都引动整片废土震颤。
而在地底深处,隐隐传来与之共鸣的金色脉动,如同被囚禁的心跳。
“心魇之核……与地脉中的爱之源,本是一体。”苏云清喃喃,“一被剥离,一被封印。可它们仍在呼唤彼此。”
谢无渊眸光一沉:“所以‘三千浮屠’之毒,并非单纯的诅咒……它是‘痛’的溢出,是断裂的回响。”
苏云清点头,指尖轻颤,以残印引动体内仅存的天道之钥。
刹那间,神识如丝线般探出,触碰到那黑晶与金心之间的无形羁绊。
一股浩瀚而悲怆的记忆洪流骤然涌入——
远古执灯者并肩而立,九令齐鸣,命轨相连。
他们以情为引,以心为桥,维系天地平衡。
可后来,有人恐惧这力量,惧怕“情”能撼动天道,于是设局诛杀执灯者,毁令断契,割裂心源。
“原来如此……”苏云清苦笑,“我们以为在对抗命运,其实一直在重复它的轮回。”
谢无渊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若爱与痛本为一体,那双心契……是否也是被割裂的一半?”
苏云清望向他。
那双温润的眼眸中,此刻映着灰雾与残光,也映着他自己的倒影。
“或许。”他轻声道,“但正因被割裂,才有人愿意拼死重连。”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环。
玉质古朴,纹路晦涩,却是集齐九枚残令后自然凝聚之物。
此刻,在黄泉雾气的浸染下,玉环竟缓缓旋转,浮现出九道模糊虚影,似有魂魄低语,却又无法成言。
“九令未归,誓不成形。”一道苍茫之声自虚空响起。
子桑残灵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衣袂飘零,面容残破,却依旧挺直如松:“真正的命轨之钥,不在天道之眼,而在执灯者之心。唯有九令重聚,情念归一,才能开启初源之门。”
谢无渊握紧剑柄,剑脊微鸣,与双心契共振不息。
他看着苏云清,目光深邃如渊:“那你我之间……究竟是劫,还是解?”
苏云清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将玉环轻轻贴在心口残印之上。
嗡——
一道微光荡开,如涟漪扩散。
灰雾忽然翻涌,似有某种沉睡已久的机制,正被悄然唤醒。
灰雾翻涌,似有千军万马自虚无深处奔袭而来。
忽而一声裂响,一道黑影破开浓雾,单膝跪地,溅起的尘埃在空中凝成血雾。
是影十九,他身后十余名影族残部紧随而至,皆披裂甲,气息残损,额心一道深红印记如烙火燃血——那是影族誓死不退的“守灯印”。
“属下……来迟。”影十九嗓音沙哑,双手高举一块残破令符,玉质斑驳,裂纹如蛛网,却仍透出一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共鸣。
那正是天衍令残片,曾为九令之一,失落百年,如今被血与命夺回。
苏云清指尖微颤,残印忽而灼痛,仿佛有旧日魂魄在呼唤。
他望着那令符,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师尊临终前紧握他的手,青娘在丹炉前焚身化灰,玄霄子一剑断情,堕入黄泉……那些曾执掌九令之人,皆以命续灯,却未能照亮归途。
玉环悬于掌心,感应令符,骤然震颤。
九道虚影在玉环周围缓缓凝实——那一道道残魂,终于不再沉默。
他们的眼眸虽未睁开,魂音却如风中残烛,低语不绝:“……命轨将熄,执灯者何在?”
“若真要重写天律……”苏云清闭目,声音轻如叹息,却字字如钉,“这一誓,我不能独承。”
话音落下的刹那,天地骤然一静。
紧接着,黄泉地脉深处轰然爆鸣,仿佛沉睡万年的巨兽被惊醒。
灰雾被无形之力撕开,九道漆黑符文自天穹垂落,如锁链盘绕,每一笔皆透出镇压万古的威压——九星锁魂大阵,竟在此刻被强行催动!
“你欲立誓?”云崖子的声音自虚空传来,冷如寒渊,带着天道审判般的威仪,“那我便在誓成之前,将你与谢无渊一同钉入黄泉门!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为这妄动情念者,立一座碑!”
狂风未起,压迫已至。
那九道符文如活物般扭曲,化作锁链形态,直逼残碑所在。
谢无渊猛然起身,剑未出鞘,剑意已如血潮迸发。
他一脚踏地,剑脊与双心契共振,心脉如雷,灵台炸响。
刹那间,双心轮运转至破界圆满,剑意冲霄,竟在灰雾中撕开一道赤色光幕——血色剑域,以身为阵,以命为引,将苏云清与残碑尽数护于其中。
他低头,看向仍盘坐于碑上的苏云清。
那双素来冷寂的眸子里,此刻寒霜尽融,唯余一片焚尽虚空的熔火。
“你说过。”他声音低沉,却如惊雷滚过黄泉废土,“名字刻完,再谈天道。”
他伸手,握住苏云清冰凉的手。
那一瞬,双心契轰然共鸣,仿佛两道断裂的命轨,在血与痛中强行接续。
“现在——”谢无渊眸光如剑,直刺苍穹裂隙,“该他们听我们的了。”
玉环悬于苏云清身前,九道虚影齐齐一震。
忽然间,那一道道残破魂影,竟缓缓睁开了眼。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唯有九道意志,如星火汇聚,悄然凝成一道无声的誓约——
灯未灭,魂未散,九令将归,命轨重连。
而那玉环之上,光华渐盛,仿佛即将点燃一盏,足以照破万古长夜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