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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离家 ...

  •   男孩一身粗布麻衣,多处被剐蹭起了线头,胳膊上伤痕累累,血滴顺着草药落在地上,眼睛和她一样肿,正噙泪倔犟得盯着她。
      他是王川盂,王药师的老来得子,她在涧溪村曾经最好的玩伴。
      “不许你这么说我娘!”
      她刚强忍住的泪水,瞬间又如瀑布翻涌,开了闸。
      “凭什么不能说!我不仅说!还要杀了她替我爹娘报仇!”
      王川盂双眼通红,目光如戟。
      “你有什么证据就是我娘做的!我爹也去世了……我娘不会杀我爹爹的,一定是其他妖怪害的!我娘也不见了!”
      她眼红得瞪着眼盯了回去。
      他怒目切齿,像是忍无可忍了,将手里的草药一数砸到她身上。
      “我看见了!”
      一片带齿痕状的叶子直接划破了她的手臂。
      “我就是因为念着你爹的好,特地爬到山上去采草药,等我赶回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娘生生捏断了我爹的脖子!”
      他步步紧逼。
      “不可能!不可能!我娘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一下子目光无神,摇着头,连连后退。
      丛头烬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她前面,开口说话后一下子将他唬住了。
      “小娃娃,爷…吾现在饿急了,你愿把心给吾吗?”
      孟川盂刚才勇猛的势头一下被熄灭了,不去看他,不禁抖着嘴唇,撂下狠话。
      他迟早有天要回来报仇,说完就跑了。
      “吾劝你不要放虎归山,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吾可以帮你……”
      “只要你与吾做交易。”
      宁入梦无暇顾及手臂上滑落的血珠,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口里念着不可能,自顾自地往屋子里走。
      丛头烬见她不搭理他,便啐了句不知好歹,又跟了过去。
      她就这么蜷缩在角落,地上是逐渐腐烂的白毛烂肉,旁边却是眼冒星星的丛头烬。
      他正试图往那儿靠。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抬起红肿的双眼,起身喊停。
      “不能吃!”
      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血淋淋的是她娘亲的一只断尾。
      原来这便是娘亲说的办法……
      她就不应该离开。
      “食九尾肉,可免蛊毒,尚有滋补,亦可祛邪,你之前说你娘亲可以帮吾,原来她也是个妖怪,可为何……”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大股力气拿了起来,悬在空中。
      为了母亲的尾巴不被糟蹋,她鼓着勇气去制止蠢蠢欲动的他,即使她握着他的手依旧颤栗着,也死死捏着不放。
      “咳咳咳你轻点儿,吾经不起你折腾!”
      “我不会让你吃的。”
      “就算吾不吃,千里之外也会有其他妖物被这气息引过来,吾现在吃了还可恢复一丝修为,对付它们也算轻而易举。现在不吃,我们可要被其他疯妖分食掉!”
      他不喜欢受制于人,在她手里不停挣扎着,同时不忘故意恐吓她。
      宁入梦深吸了一口气,便将他放置塌上,扯开衣领,将洁白无瑕的脖颈露出。
      “我也是九尾,你吃我的血肉吧。”
      丛头烬只觉身子一轻,身陷温软中,听到她这句话更是心脏骤紧。
      “为何?”
      从前别人对他开口便是功名利禄,或所愿所求,头一次有人主动将脖子露到他面前,不提祈愿。
      他刚才想问的便是为何在她身上嗅不到丝毫妖的气息,想必是她的娘亲掩盖了,为了护她。
      “我先前答应过要帮你,如今我娘亲不见了,你又想吃她的肉,还不如把我的给你。”
      宁入梦念到娘亲二字时哽咽了几下便又忍了回去。
      “我不会白吃你的。”
      他说完这句便向她袭来,绕着脖颈处缠绕攀沿,冰凉的体温紧贴着搏动的筋脉,但他没有咬脖颈,而是顺着肢体,滑到刚才被草刃划破的地方。
      她被锐齿一时间陷入的刺痛惹得直皱眉,顷刻间,便泛起一阵阵酥麻。
      那块痒痒的。
      他似乎只食用了一些精血。
      一阵僵持后,他松开了口,沿着她的手臂滑了下来,伤口居然渐渐消淡了。
      她以为他开口会是道谢,结果……
      “虽妖怪精血没有人的滋补,狐狸血也勉强可以吧,很是甘甜。”
      他还评价上了!
      宁入梦被吸食后有些头晕脑胀,无语得斜睨了他一眼。
      他倒不在意,眼神有点迷离,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样,晃了晃便倒在了棉被上。
      她怎么也叫不醒他只好先强撑着身子不适,将她母亲的肉埋进土里。
      怎么样都不能被任何妖怪吃掉!
      随即,她又麻利地整理了一个包裹,将晕倒的丛头烬放入其中,便上路了。
      她娘亲的气息尚且残留在屋内,那些妖怪怕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此地不宜久留。
      即使再不舍,她也最后得深望了眼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与此地长辞。
      她会找到娘亲,弄清楚真相,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果真,在她隐入丛中的那刻,就有一个接一个黑影飞入屋内,魑魅魍魉处传来喁喁幽咽,令她汗毛颤栗。
      目的地尚不明朗,她只能撑着木棍,沿着熟知的路一路前行,家已经回不去。
      在晃晃荡荡下,丛头烬似乎醒了,从包裹里钻了出来,习惯性绕上她的脖颈,一阵寒意惹得她起鸡皮疙瘩。
      “真暖和啊,宁入梦你还算聪明,早些离开那了。”
      他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但她就不爽了,默默嘟囔了一句。
      “好冷。”
      他瞬间明白,默了一秒,回应道。
      “你让吾呆一会儿,吾告诉你一个有用的消息。”
      “什么?”
      自从她离开涧溪村后,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言语里少了些许稚嫩,多了份泠冽。
      “吾刚才在那里总闻到一丝熟悉气味,方才想起,那味道来自九幽。”
      “这倒也不奇怪,你娘亲将事闹得这般大,九幽里那群傻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她想必是被他们抓去关起来了。”
      她没有反驳,实事迹象告诉她是这一切都是母亲干的,但她心底始终不愿相信。
      丛头烬说娘亲或许在九幽,那她便要见到她,亲口听她说到底是何缘故,
      “九幽是什么地方?”
      “你娘真不把你当妖怪养,这都不跟你说。
      九幽是妖界之首,各种妖怪都汇聚于此作活,当然像你们九尾一族向来清高不与其同住,自成一派,所以九幽城中九尾族几乎没有。”
      “说来也奇怪,你娘亲这事儿为何迟迟没有你们族内插手的迹象。”
      宁入梦闻言,摇头表示也不清楚,敛了敛神色,抬眼目视几乎消失的赤轮。
      “那我们便去九幽。”
      眼下一别也不知归期是何日了。
      丛头烬说越靠近九幽,妖怪就越多,而她身上掩盖妖气了,会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妖怪看作凡人而伺机盯上。
      “那怎么办,谁能帮我解开?”
      已入暮色,宁入梦碰巧遇到了一间惨败的庙宇,随即便在仙人石像前烤起火来取暖,而丛头烬几乎快要贴近火堆了。
      “太暖和了。”他自顾自得讲,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问题,“吾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温暖了。”
      她有些生气,便拿树枝将他挑起来放到暗处的草席上。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抖了抖鳞片,不动声色地向她缓慢袭来,宁入梦小意识将屁股往后挪一寸,但最后只并拢收紧了小腿。
      她面无表情。
      “你想干嘛?”
      “自然是帮你。”
      丛头烬缓缓开口,紧接着攀上了她的小腿,滑到膝盖处与她平视。
      他的眸子由外逐渐涌现鎏金光泽,她一时间愣了神,下一秒眼前像是被短暂蒙上了一层白雾。
      白雾散去,丛头烬已离开她的膝盖,低头一看,他竟蜷缩在火堆旁,闭目养神,但嘴念叨着。
      “术法已解,你看看有无变化,吾先睡了。”
      她听言,在身上一顿摸索后,毫无变化,她没有一丝拥有妖力的感觉。
      她想问丛头烬缘故,可他这副功法殆尽的疲惫样子令她欲言又止。
      一夜过后,他似乎又精神了。
      宁入梦背起行囊继续向九幽山的方向走,眼神最后撇向了那座仙人像,心里默念,如有机会她会将这座庙宇重新修建一遍以报借宿之恩。
      “你说九幽的妖怪会不会见人就杀?”她问。
      “这还真说不准,九幽虽是妖都,万灵司驻守之地皆有律法,但这对某些妖怪来说反而是荫庇。”他从包裹里探出头,缓慢爬到了她的肩上。“不过,有吾在。”
      听到这句,宁入梦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他这幅样子已是自身难保。
      山路崎岖,一坡接一坡,她喘着粗气,弓着腰,脚跟灌了铅一样重。
      “你不是说快到了吗?”
      “对,再翻过前面三十座山就快到了,加油。”他打着哈欠,懒洋洋道。
      她看着他这副样子嘴唇气得发抖,一把将他揪了起来。
      “你耍我呢?老实说当时你也是用脚丈量这片土地的吗?”
      丛头烬再次被她的举动惊住了,之前从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得这么对他。
      他想到自己正寄人篱下,又隐忍住了一丝杀意。
      “当然是飞过去啊,我也没让你一天就走到,只能怪你没有法力。”
      她被他说的一时语塞,确实作为妖怪她很失败,什么法术都不会。
      “你下来自己走。”她瘪嘴。
      “不要。”他摇头。
      “那你教我怎么飞过去。”
      “教不了。”他再次摇头。
      “为什么?”她急了。
      “吾的法术是自成一派,于你而言行不通。”
      他高深莫测地再三拒绝了。
      她见行不通,将包裹扔到草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背靠大树,45度仰望天空。
      老天奶,要是现在能日行千里就好了……
      思绪飘到这,耳朵旁渐渐传来模糊的戏腔,依稀像村里头之前请来的戏班子,只不过这个声儿似乎更上头。
      “喂,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唱戏?”
      她等着他回应,可空气中除那绵延起伏的戏声儿,只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阒寂。
      她猛然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瞧,他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和她赌气?
      也太幼稚了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但腿却没停下来,在郁郁葱葱的森林边四处环顾。
      奇怪,这里什么都没有,那这戏声儿是从哪儿来的?
      蓦然,那戏腔越来越大,大到像是直接贴着她耳朵唱一样。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耳尖一抖,她愣住了。
      因为那感觉不假,此时真的有一股冰冷的气息在耳边吐纳。
      她一回头,便撞入了一片漆黑,五感尽失。
      待她一睁眼,便看着丛头烬正趴在她身上漠然地盯着她,审视猎物般。
      她下意识地叫了出来,把一旁的小孩子给吓得躯体一震。
      “你终于醒了,吾还有以为你被吓死了。”
      他一开口,眸子里暗藏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仿佛方才是错觉。
      她顺了口气,慢慢缓过了神,满脸嫌弃地捏了捏鼻子。
      “别说话了行吗?”
      “宁入梦你几个意思?”他有些愠怒。
      “你几个意思?刚刚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赌气跑了,现在都被不知道抓到哪了,我们还怎么去九幽?”
      她越说越气。
      “你们就在九幽。”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孩童声,他埋着头蜷缩在角落里,似乎就是刚刚被她吓到的那人。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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