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白日不见他》敛山春

5、打圈揉捏

　　隐匿在暗处的水宫莲生换了个姿势，原本搭在膝盖上的胳膊支起来撑着下巴，他歪着头，额侧的卷发落在手背上，嘴角微微上扬。

　　脚步顿了一下，我在他直勾勾的注视下莫名变得有些慌张，竟然开始同手同脚起来。身体不那么协调地走过去，从地上捡起弓箭，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垂在地上，像一窝盘起来的毒蛇。

　　明明不久前看到时长度刚没过腰才对。

　　水宫莲生只是静坐在那里默默微笑，眼神追随着我的脚步，我的手指无意识捏了捏水皮，他又不说话，我也没办法听到他的心声，我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估计了一下水的分量，两个人平分的话喝个几口就没了。我拔开塞子，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走到水宫莲生面前，仪态端正的双膝落地跪坐在脚踝上。

　　“水宫大人，您要喝点水吗？”

　　那双漂亮的殷红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他的呼吸极缓，那个笑像是有个架子撑在嘴巴里面似的，面部肌肉都不带抽动一下。

　　我本以为他不会回复我了，于是准备接着往下继续说，结果——

　　“是很恶心的味道呢。”

　　我沉默了一下，对他觉得水恶心的态度接受良好。

　　“那您可不可以帮我举着水皮，我需要清洗一下伤口。”

　　我向他展示伤口，另一只手举起水皮。

　　“我来举着也行，只是您介意帮我搓掉伤口上细小的石子吗？”

　　我又补上了第二个选择，我私心希望他选第一个，除受伤本人之外的人碰到伤口，疼痛等级都会莫名其妙往上飙升好几级，不过他要是两个都不选，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水宫莲生的眼里罕见地多了几分情绪，我能看得出些许嘲弄，理子请求侍女不要克扣小姐标准的饮食分量时，那些人就是这样看我们的。

　　可是另外蕴含的不解是为什么，他在困惑什么？

　　“好啊。”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

　　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同意了，可是语意不明，我只好保持着手举两个选项的姿势，让他自己挑选。

　　水宫莲生坐直了身体，接过我的手托着手背，大拇指抵在掌心。专注的视线安稳落在我的手上，顺着水流，他的拇指轻轻碾过掌根擦破的区域，黏在上面的小石子被从已经长在一起的伤口强制剥离而且带走了好几块皮肉，我咬住下唇把闷哼憋在肚子里，血丝渗出来和水流掺在一起落在地上。

　　他的手指顶起我的手背，使手形成一个弓形，掌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方便他更加用力，好像对我的手有多大仇恨似的要将那一整块皮肉全部搓掉。

　　我不受控制地往回缩了一下，然后又被他不容拒绝地拽了回来。水在地上洇湿了一块无规则的形状，他的指腹慢慢打圈揉捏着暴露在外的粉色软肉，直到将血丝冲洗干净。

　　借着这次机会，我再次仔细地感受了一下，他的虎口和手指根部那一块没有出现寻常武士该有的手茧，他的指甲盖是比软肉更淡一些的粉色，指甲修剪得圆滑整齐，大概和指尖的肉齐平，没有凹槽，看起来没有弹奏乐器的习惯。

　　在水流干净的同时水宫莲生松开了我的手，把手腕搭在膝盖上让浸湿的手指自然风干。

　　“谢谢您。”

　　为了救我，也为了帮我清洗伤口。

　　我把水皮丢在一边，上头滑腻腻的触感让我觉得有些不适，我站起来背过身去甩了甩手，然后从袖袋里取出两个果子用袖子擦干净，把其中一个颜色看起来比较好的递给他。

　　水宫莲生撑着下巴摇摇头，我理解这为拒绝，所以我也不跟他客气，装起来一个后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捧着果子大口吃了起来。

　　长时间的饥饿让我忽视了果子酸涩微苦的口感，饱含汁水的果肉在口腔里爆发，我舔了舔嘴唇，嚼碎了果肉咽下去，胃里终于有了点东西的幸福感一时间溢满，一口一口差点连果核都要吃掉。

　　吃完后，一股从心底里升起的疲惫瞬间占据了我的大脑。我解开发带，黑色的长发附了一层灰，盖住了原有的光泽，五指穿插在发丝中当作梳理，随便弄了几下后再用发带束起来。

　　仅仅是一个早上脑袋里就被塞进来好多东西，现在终于有时间好好理一理。

　　水宫莲生俱有超自然的力量，使用起来并没有掩藏的意思，加上那个放走的山贼，从某种含义上来讲，他非常有自信，因为就算被发现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更进一步来说，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

　　好消息是，我因为一些东西获得了庇佑。坏消息是，我并不知是什么东西帮我取得了庇佑。

　　对于现在这里和平的氛围，我的身心不受控制的放松下来。事已至此，先睡觉吧，我靠在石头上，双腿曲起，手臂搭在小腹上，闭上眼睛。

　　……

　　耳边窸窸窣窣的，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早得很。我眯着眼睛，一个黑乎乎的背影在我眼前晃，几秒钟后，她转过身来，一张陌生的脸上没来由地露出了个惊喜的表情。

　　“您醒来了！”

　　你是谁？这是哪里？半圆形的山洞怎么变成了四方的门？

　　她惊喜的神情和慌张的举止似乎根本没打算听我说话，于是我把疑问暂时吞下去，等着她吐出更多信息。只见她放下手中的东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走廊上竟然候着好几个人。

　　“阿花去禀报少爷，就说客人醒来——等等，还是算了，这个时间少爷刚刚喝过药，想必是睡下了，还是不要打扰了。菜穗，你去厨房取食物来。”

　　她干净利落地下达指令。

　　“我是树子，这里是水宫家。小姐，我先扶您起来喝点水吧？”

　　水宫莲生，水宫家。我的疑问已经被解决了一大半，但最主要的问题还不清楚。树子撑着我的后背，身下垫了两层被子，在她的脚边有摆了一个小火炉，上面用小火煨着一壶水。

　　“水宫莲生在哪里？”

　　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我捧着茶杯，向树子表达我对他的担心。

　　“少爷正在房里休息。”

　　我点点头后垂下眼睛，装作虚弱的样子，不再继续说话。树子倒是没在意，手上拿起扇子对着火炉扇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少爷遵从传统前去伏日城参加祭祀，离家没几天就传来伏日城惨遭屠城的消息，我们心里都非常担心少爷的安危。少爷从小身体羸弱，不能多行路，半途身体不适，借住在一户村民家，没想到夜里竟然遭遇了山贼，幸好有小姐您挺身而出救了我们家少爷，那些侍卫为了保护少爷，也算死得其所。”

　　树子讲话非常有条理，通过水宫莲生的描述，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水宫莲生的的转述并没有错，整个城主府的人都被屠尽了，不过这事是他做的，山贼也是他自己解决的。

　　他模糊了主语，把功劳转移到我身上来。当然，这并不是为了让这些人更快更友善的接受我，而是为了维护他在水宫府中人眼里的形象。

　　身体羸弱没怎么看出来，不能多行路也是假的，我只不过是参与了把山贼引到他面前这一任务，至于那些侍卫是怎么死的，这事还有待商榷。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少爷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否则我该怎么和夫人交代……”

　　树子抽噎起来，抬起胳膊拭掉眼泪，从她的话里我能够听得出来她对水宫莲生的恭敬，对待我的态度也很好。我低头抿了一口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在这时派出去的侍女回来了，替我缓解了尴尬的氛围。

　　这位名叫菜穗的女孩把食物放在我一侧的地板上，是一盘三角形的紫菜饭团，五块炸丸子，一碟酱菜还有碗海带豆腐汤。

　　我掀开被子，这才发现我穿的并不是原来那身衣服。身上是一件纯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着淡粉色的腰带，衣摆处绣着白色与粉色相间的樱花。

　　“根据少爷的原话，他借了一辆牛车才把昏迷的您带回来的，您的身上都是灰尘，衣服还有血迹，他希望我们给你洗个澡。”

　　树子指了指我一抬眼就能看见的院子，外面的阳光灿烂明媚，我的衣服就在挂在那里晾晒。

　　我很快抓住了她语言里的关键词，这才是我在这里醒来最大的疑问点，水宫莲生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而我却一点意识都没有的？

　　“昏迷？”

　　“正是。您误食了有毒的野果，所以才昏了过去。不过您别担心，少爷一带着您回来，就立刻派出信使，希望珠世小姐来一趟为您看诊，不过这位小姐有自己的习惯，她只在日落后出诊。”

　　我揉了揉发酸的腰，对时间线仍然很迷惑。

　　“水宫大人是什么时候带我回来了？”

　　感谢水宫莲生给我塑造的身份，树子对我完全是有问必答。

　　“大概是……昨天夜半，寅时。我因为担心睡不着觉在院子里散步，下人来告诉我的时候我吓坏了，亲眼看见少爷没什么事后心才放回肚子里。”

　　既然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我刚醒来时看到的天还是特别亮，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啊。

　　我夹了块丸子放入口中，厨师对炸物的力道把控的很精准，没有很油腻，反而尝到一股清甜。

　　“丸子中的肉是特意打成肉泥，混入野菜制成的。这种野菜一年当中只有在这个时节才会在界山上生长，还生长在特别隐蔽的地方，小姐，您算是有口福啦。”

　　我用微笑回应树子的热情解释，手中的筷子不停地夹起第二块。

　　“您若是喜欢，让医生检查过您的身体状况后，我再让厨房多做一些给您送过来。”

　　我五指合拢挡住嘴巴快速咀嚼，等口中的食物彻底咽下去后，把筷子放在筷子托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向树子道谢，露出一个害羞的笑。

　　“谢谢您如此体贴的安排。我还有一件事情，恳请您让我再见水宫大人一面，我想亲自向他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我正视树子，神情严肃，言辞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