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暴君的白月光》流苏映雪

3、第三章冷殿

　　翊坤宫的暖香与血腥被彻底抛在身后，如同一个华丽而狰狞的旧梦。

　　卫玲珑被两个面无表情、手劲极大的嬷嬷半拖半架着，穿过一道道巍峨却冰冷的宫墙。朱红宫墙逐渐斑驳，琉璃瓦失了光彩，廊庑下的打扫也显得潦草敷衍，枯叶在角落打着旋，积着厚厚的尘埃。越走越偏僻，前朝庆典的喧哗乐声也模糊成了遥远背景音，最终被呼啸的冷风彻底取代。

　　最终，她们在一处宫苑前停下。宫门匾额歪斜，漆皮剥落得厉害，勉强能认出“静心苑”三个字，却透着一股子被时间遗弃的死寂。

　　“娘娘，到了。”领头的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语气里的怠慢几乎不加掩饰，“陛下旨意，请您在此‘静养’。这地儿清静，最适合养病了。”她特意加重了“静养”二字，满是嘲讽。

　　另一个王嬷嬷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殿门，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尘土和腐朽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

　　殿内光线极度昏暗，仅靠几扇破损的窗棂透入些微天光。陈设简陋得可怜：一张积了厚灰的木榻，榻上连张完整的席子都没有；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勉强垫着的破桌子；两把歪歪斜斜、一看就不能坐人的椅子。墙角挂着蛛网，地面坑洼不平，冷风从窗洞和门缝里嗖嗖地灌进来，瞬间就带走了人身上最后一点暖意。

　　与翊坤宫的暖香馥郁、金碧辉煌相比，这里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冰窖与坟墓。

　　“陛下仁厚，还让给您留了个伺候的人。”李嬷嬷朝最阴暗的角落里努了努嘴，语气轻蔑。

　　卫玲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瘦骨嶙峋的小太监蜷缩在那里，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的旧太监服，见人进来，吓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浑身抖得不成样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嬷嬷嗤笑一声：“也是个不顶用的玩意儿。娘娘您好自为之吧。”

　　两个嬷嬷交换了一个嫌恶又幸灾乐祸的眼神，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染上穷气和晦气，转身利落地锁上殿门便走了。沉重的落锁声“咔哒”一响，在空寂破败的殿内回荡，格外刺耳，也彻底隔绝了外界。

　　卫玲珑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弹。

　　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寝衣如同不存在一般。她环视着这间一无所有、破败冰冷的囚笼，心底涌上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恨意，以及一丝……奇异的、扎根于绝境中的平静。

　　很好。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有无限可能。这里再坏，也比诏狱好上千百倍。

　　冰冷的空气刺得她喉咙发痒，她又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随着咳嗽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那跪着的小太监听见咳嗽声，抖得更厉害了，瘦弱的脊背嶙峋地凸起，看着可怜又无助。

　　卫玲珑缓缓走到那张破榻边，指尖拂过榻上冰冷的灰尘，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她沉默片刻，转向那个小太监，声音因寒冷和虚弱而越发沙哑，却尽量放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猛地一颤，似乎没想到这位废后娘娘会问自己话，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回、回娘娘……奴才……奴才叫小禄子……”

　　“小禄子，”卫玲珑重复了一遍，声音没什么起伏，“抬起头来。”

　　小禄子吓得又是一哆嗦，迟疑了半晌，才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却又不敢完全抬起，眼睛只敢看着卫玲珑的裙摆。

　　卫玲珑看清了他的脸。一张长期营养不良的面孔，蜡黄干瘦，眼眶深陷，嘴唇因干燥和恐惧而起了皮。唯有一双眼睛极大，此刻盛满了惊惧、惶惑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像只从未被温柔对待过的幼兽。他飞快地瞥了卫玲珑一眼——看到那张即便苍白病弱也难掩绝色的脸，以及那双沉静得过分的眼睛——又立刻低下头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卫玲珑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她前世在诏狱最底层的囚犯脸上见过太多。卑微，惊恐，看不到任何希望。

　　“怕我？”她问。

　　小禄子身体僵住，不敢答话。

　　“怕我连累你？”卫玲珑继续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还是怕……你这新主子，活不过明天，你也要跟着陪葬？”

　　小禄子猛地抬头，眼中恐惧骤然达到顶点，嘴唇哆嗦得厉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有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泥印。

　　卫玲珑却微微弯了下唇角，那笑容在她苍白至极的脸上绽开，没有温度，却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之美，仿佛冰原上绽开的一朵雪莲：“别怕。如今你我，算是这冷宫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我若死了，你觉得，那些送我来这里的人，会留着你这个小小的‘见证’吗？”

　　小禄子的脸瞬间惨白如纸，比刚才还要难看。他虽小，但在宫里待了这些年，最基本的生存法则还是懂的。废后若死，尤其是在这种境况下不明不白地死了，他这个唯一的近身太监，必被灭口，死得无声无息。

　　看着他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绝望的认知取代，卫玲珑知道，话已点到。

　　她不再多言，只是轻轻蹙眉，抱紧双臂，声音带上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这其中五分是真冷，五分是算计）：“这殿里……太冷了。去寻些炭火来，再找床厚实的被子。”她顿了顿，补充道，“若有热水和吃食，更好。”

　　小禄子愣住，脸上露出极大的为难和恐惧：“娘、娘娘……这静心苑……份例早就……内务府那些人……”他支支吾吾，意思再明白不过，冷宫弃妃，哪还有资格领炭火棉被吃食？内务府那帮踩低捧高的奴才，根本不会搭理，不去刻意刁难已是万幸。

　　卫玲珑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能洞悉一切，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没有份例，就想办法。你是这宫里的人，总该知道些门路。或是捡些枯枝，或是……用些别的法子。”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蛊惑力：“小禄子，想要活下去，就不能等着别人发善心。那是这宫里最蠢、也最快的死法。机会，得自己去挣，去抢。”

　　小禄子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传闻中愚蠢骄纵、此刻却苍白瘦弱得像随时会碎掉，眼神却冷静锐利得吓人的废后。她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认命”的锁。

　　是啊，还能比现在更坏吗？冻死？饿死？还是被灭口？

　　一股极微弱的、名为挣扎的血性，混着对死亡的恐惧，在他眼底慢慢点燃。他猛地磕了个头，声音虽还发颤，却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奴、奴才……去试试！”

　　说完，他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殿门，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冰冷的寒风里。

　　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穿透破窗，如同鬼哭。

　　卫玲珑缓缓走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纱，看向外面枯败荒芜的庭院。几株枯树在风中摇曳，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

　　炭火、棉被、食物，只是最基础的生存需求，也是她抛出的第一个试探。她要看看，这个小太监有多少机灵和胆色，更要看看，这看似死寂的冷宫，到底还藏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她那位多疑的夫君，又布下了怎样的罗网。

　　身体冰冷得几乎麻木，心口却有一股复仇的火苗，在冰封之下灼灼燃烧。

　　突然，院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似乎有小禄子焦急怯懦的争辩，还有一个异常尖厉嚣张的呵斥声，越来越近。

　　“……狗东西！滚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还敢来要东要西？” “公公行行好，我们娘娘实在病得厉害，冻得受不住了……” “呸！一个废后，比那街边的乞丐都不如！还当自己是主子呢？再碍眼，仔细你的皮！” “啊——！”

　　伴随着一声痛呼和小禄子的哭声，那尖厉的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闯到了院中。

　　卫玲珑眼神骤然一冷，如同结冰的湖面。

　　来得真快。这冷宫的第一场“下马威”，看来已经迫不及待地来了。

　　她缓缓直起身，尽管衣衫单薄落魄，寒风几乎将她吹透，却依旧挺直了那纤细的脊背，如同风雪中柔韧却不折的青竹。

　　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目光沉静地望向殿门方向。

　　脚步声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正朝着殿门而来。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