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夺江山》陌嘿嘿

4、归途团圆

　　七八日光景，转瞬即逝。

　　这日清晨，云府门前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守门的老仆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时，云灼正坐在窗前的梨花木小案边，小手握着一支过大的紫毫笔，在宣纸上笨拙地描摹着《千字文》里的字句。

　　听到动静，笔尖在“天地玄黄“的“黄“字上顿了顿，洇开一团墨渍。她放下笔，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该来的，终究来了。

　　她起身走到铜镜前，仔细理了理鹅黄色的衫子。镜中的小女孩脸色依旧苍白，但比刚回府时好了许多。额上纱布已除，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疤。

　　她将碎发拨到伤疤处，这才朝前院走去。

　　穿过月洞门，便见府门前乌泱泱站了一群人。当先两人风尘仆仆，正是原主记忆中的父亲云铮和兄长云澈。

　　云铮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鬓边添了些许霜色，但腰背依旧挺直，穿着半旧的藏青直裰，目光如电般扫过庭院每一个角落。云澈站在父亲身侧，少年人身量抽高了不少，面容坚毅，已初具棱角，此刻正强忍着激动，眼眶却已经红了。

　　云灼的脚步在廊下顿住。这一刻，无需伪装。当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汹涌而来时，她的眼眶自然而然就红了。

　　“爹爹……哥哥……“声音出口时带着哽咽，轻得像羽毛，却让院中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云铮猛地转身，在看到女儿的瞬间，铁铸般的面容终于出现裂痕。他大步上前，却在离女儿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云澈已经忍不住冲了过来，却在临近时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与她平视：“灼灼……“少年嗓音沙哑，伸出手似想碰碰她的脸，又在看到那道额上新疤时顿住，手指微微发颤。

　　云灼适时地扑进兄长怀里，将脸埋在他肩头。这个动作她练习过许多次，力度和角度都恰到好处。

　　云澈僵硬了一瞬，随即轻轻环住她：“不怕了，哥哥回来了。“

　　云铮这时才走上前来。他的目光细细掠过女儿的每一处，最后定格在那道伤疤上。久经官场的男人此刻眼神复杂，最终都化为一声长叹。

　　“受苦了。“他粗糙的手掌轻轻落在女儿发顶，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珍重。

　　厅堂内，福伯早已备好茶点。云铮屏退左右，只留父子三人说话。

　　“让爹爹看看，“云铮仔细端详女儿的脸，“伤可大好了？太医怎么说？“

　　云灼垂下眼睫，轻声道：“已经好了，只是有时还会头晕……“这话半真半假，伤是好了，头晕却是她根据医书症状故意添上的。

　　云澈立即紧张起来：“怎么还会头晕？可要再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云灼轻轻摇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养养就好了。“

　　云铮沉吟片刻，道：“这次回来，陛下赏还了旧邸，还额外赐了些田庄铺面。往后……不会再让你们受苦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厅内略显空荡的陈设。抄家时值钱物件都被搜刮一空，如今这些不过是临时凑合的家具，处处透着窘迫。

　　云澈忽然道：“母亲和妹妹们……可有消息了？“

　　厅内气氛陡然一沉。

　　云铮神色黯淡：“已经派人去寻了。当时事发突然，女眷都被发往不同的地方为奴……“他的话顿在这里，不忍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福伯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老爷！老爷！有消息了！“

　　福伯推门而入，手里捧着封信：“刚送来的急信，说是找到夫人和二小姐的下落了！就在京郊的皇庄里！“

　　“当真？“云澈激动得站起身，“母亲和妹妹可好？“

　　福伯的笑容淡了些：“信上说……夫人和二小姐都还安好，只是……吃了些苦头。“

　　云铮接过信快速浏览，面色渐渐沉凝。良久，他放下信纸，沉声道：“准备车马，明日我去接人。“他看向一双儿女，语气坚定：“这次，咱们一家人定要团圆。“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云府就已经忙碌起来。云铮换上一身崭新的朝服，虽已官复原职，但流放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云澈也是一身利落的骑装，腰间佩着长剑。

　　“灼灼在家好生休息，“云铮临行前特意嘱咐，“为父定将你母亲和姐姐平安接回。“

　　云灼乖巧点头，目送车驾远去。她在庭院中看似随意地踱步，实则悄悄靠近那些正在低声议论的下人。

　　“听说皇庄那边日子可苦了……“

　　“可不是嘛，那地方……“

　　她蹲在花丛边，假装采摘初绽的茉莉，耳朵却仔细捕捉着每一个字眼。

　　午后时分，门外终于再次响起车马声。云灼快步走到门前，只见马车缓缓停下，云澈先跳下车，面色凝重。他转身小心地搀扶下一位妇人。

　　那妇人穿着粗布衣裳，身形消瘦得厉害，头发用一块旧布包着，露出几缕斑白。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空洞无神，仿佛已经不会转动。这便是云夫人林氏。

　　紧接着，另一个少女也被扶下车。约莫十四五岁年纪，本该明媚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她紧紧搀扶着母亲，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是在防备什么。这便是云家二小姐云烁。

　　“母亲！姐姐！“云灼上前几步，轻声唤道。

　　云烁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前的妹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林氏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先进屋再说。“云铮沉声道，示意下人帮忙搀扶。

　　厅堂内，气氛凝重。云烁小心翼翼地喂母亲喝水，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母亲她……“云澈忍不住开口，却被云烁用眼神制止了。

　　“母亲累了，需要休息。“云烁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铮看着妻子这般模样，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良久，他才哑声道：“先送夫人回房休息。福伯，去请太医。“

　　晚膳时分，林氏推说身体不适没有出席。餐桌上气氛沉闷，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姐姐多吃些，“云灼给云烁夹菜，“这些天受苦了。“

　　云烁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诧异，随即又垂下眼帘：“谢谢妹妹。“

　　这时，云铮忽然开口：“明日我要进宫面圣谢恩。澈儿随我同去。灼灼和烁儿好生照看母亲。“

　　云澈立即应下。云烁却突然抬头：“父亲，女儿有一事相求。“

　　“说。“

　　“女儿想请父亲……推了与镇北侯府的婚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为何？“云铮皱眉问道。

　　云烁咬紧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女儿……配不上侯府门第。“

　　云灼注意到，在说这话时，云烁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此事容后再议。“云铮没有立即答应，但语气明显软了下来，“你先好生休养。“

　　膳后，云灼特意去找云烁。她敲开房门时，云烁正在灯下出神。

　　“姐姐，“云灼轻声道，“我那里有些安神香，要不要给母亲送去一些？“

　　云烁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有劳妹妹了。“

　　两人并肩走在廊下，月光将身影拉得很长。云灼轻声问道：“姐姐在皇庄……过得可好？“

　　云烁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还好。“

　　“我听说镇北侯世子前些日子还托人打听姐姐的消息呢，“云灼继续说道，“想来是对姐姐很上心。“

　　云烁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妹妹，眼中情绪翻涌。良久，她才低声道：“灼灼，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云灼装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回到房中，云灼细细琢磨。

　　这个家看似团圆了，实则暗流涌动。母亲的异常，姐姐的秘密，还有朝堂上未知的风波……

　　她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明日父亲和兄长就要面圣，这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还是另一个危机的开端？

　　夜色渐深，云府却无几人安眠。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在这个看似团圆的夜晚，暗自思量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而对云灼来说，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不仅要继续扮演好云家小姐的角色，更要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前方的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