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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开 ...

  •   来人正是嘉楠的兄长,沈栋。

      嘉楠在卖身之前,叫做沈楠。

      “阿栋!快拦住她!”张宛贞已经追到了院中。

      田双落后一步,看到丈夫的身影,迟疑了一下,没有迈出堂屋门槛。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沈栋看了看妹妹手中的碎陶片,闭了闭眼睛,随后,将目光落于母亲身上。

      张宛贞面对儿子的质问,有些心虚。

      先前,儿子就不赞成她这样做,她这两天还特意寻了个由头,将他支走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沈栋见母亲闪躲的眼神,又看了看媳妇,再结合妹妹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阿娘,她已经不是沈家的人了。我说过,她的事,她自己做主,你不要去干涉。”

      沈栋的语气很平,但张宛贞是最了解儿子的,她晓得,他这是生气了。

      张宛贞的眼中蓄上泪水,她心里觉得委屈。

      她这么多年,守在沈家,就是为了这一儿一女。

      可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从来都不领她的情!

      无论她做什么,他们总是不认同,总是要违逆她的想法!

      她做错了什么?!

      难道想为自己的孩子好,也是错的吗?

      “我怎么就不能做主?我是她娘!她永远是我的儿!我才不管她现在叫什么!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沈楠!是沈家人!”张宛贞的声音尖锐而激动。

      嘉楠的心蓦得一疼,眼眶不禁泛起了红。

      沈栋却要冷静一些,他看着母亲:“母亲当真为她好,就该让她留在方府。只当她死了,这辈子,都不要再往来。”

      张宛贞闻言,冲到儿子面前,抓着他的衣领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是你的亲妹妹啊!当年的事,你难道还在怪她吗?”

      嘉楠咬了咬唇,看向沈栋,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再提及那件事。

      她其实一直想知道,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也和母亲一样,一直觉得,是她的错吗?

      沈栋也在此时看向嘉楠,却被她眼底的悲伤刺痛。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深深呼吸过几次,沈栋才收拾好情绪,他重新看向嘉楠,认真道:“阿楠,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你,我只是……”

      只是在当时,没能控制住情绪……

      他也不知道,当时那些伤人的话,怎么就说出口了……

      可明明,他是要去帮妹妹的,不是吗?

      怎么最后,他却成了,那个让她卖身离家的人呢……

      嘉楠笑了,她的眼睛被水汽迷住,可透过那些模糊,她仿佛又看见了小时候的哥哥。

      那个……疼她爱她,什么都帮着她的哥哥。

      可是当眼泪滑落,视线变得清明,眼前,又只剩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兄长。

      “阿兄,我知道的。”嘉楠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可当她垂下眼睛,往事却浮于心头……

      十五年前,她的父亲沈明堂,抛妻弃子,离家而去,只剩下她们孤儿寡母,三个人相依为命。

      日子虽然清苦,但也不是盼头。

      除了母亲总喜欢将一切的不幸,归咎于她,其余,好像也没什么令人难过的地方。

      何况,母亲也就是嘴巴爱说,从没有真的苛待过她。

      可她年岁渐长,有了自己的想法后,却越来越不能接受,母亲喋喋不休的责怪之语。

      于是,她与母亲之间,慢慢地,多了隔阂与争吵。

      每一次,都是兄长居中调停。

      那一日,她和母亲吵得很凶,她清楚地记得,母亲将一个油坛子,砸向她。

      碎陶片飞了满地,菜油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她红了眼,继续就要跟母亲吵闹,哥哥上前来拦,却被失了理智的她,奋力推开。

      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满地的血。

      混在流淌的油里,散发出腥味。

      大夫说,伤得不巧,碎陶片割断了一处要紧经脉。

      人是救过来了,但往后,再也不能提笔写字了。

      那时候,兄长刚刚考完童生,老秀才还夸他说,是个好苗子……

      那是阿兄,生平第一次,用愤恨的眼神看着她。

      “滚!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

      母亲也来打她,哭天抢地的,说她是个丧门星。

      “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坏了身子,你爹怎么会不要我们?你害了我还不够,现在还害了你哥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一日,她浑浑噩噩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不过,许是她命好吧……

      她碰到了方夫人,也就是她如今的主子。

      方夫人买下了她,二十两银子,钱货两清。

      阿娘签下契书的那一刻,她想:这些银子,应该够给哥哥治手了吧……

      嘉楠抬头,看了看沈栋的右手,只是可惜,到底是写不出漂亮的字了。

      伤疤可以痊愈,但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断过,就是断过。

      正如他们兄妹之间。

      只能过去,不能回去……

      即使后来阿娘找到了她,想重新挽回亲情,可时移事易,他们之间,终究只能像亲戚一般,客气相处。

      再靠近,就过了界。

      彼此,都会难受。

      他们兄妹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们的母亲不懂。

      嘉楠吸了口气,缓过情绪,对母亲说道:“阿娘,不愿赎身,从来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今日,我索性将话与你说个明白。”

      “陈家的日子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我虽在夫人身边学了些本事,但这世上有本事的女子多了去,不乏与他家门当户对的。”

      “陈老爷我见过,精明凉薄,他不过是觉得,我出生低,好拿捏,将来他家大郎若是出人头地,方便一脚蹬开罢了。”

      “阿娘,这天底下,从来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张宛贞却是不信:“这不过是你的猜测,陈家大门大户……”

      嘉楠忍不住笑了,分不清是讥笑还是嘲讽,但都不如她说出口的话,来得伤人。

      “阿娘,你嫁到沈家的时候,沈家也颇有家资。沈明堂走的时候,可给你留下了半分?”

      “你……”张宛贞颤抖着手,不可置信地指着嘉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沈栋也用略带指责的语气,试图组织她继续出口伤人:“阿楠!”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是事实。

      其实,母亲大可以不管他们的,那个时候,她还年轻,再嫁,并不是难事。

      沈家的那些亲戚们,总不至于真的看他们兄妹两饿死。

      可母亲却似乎在心里,给自己立了一座贞节牌坊。

      她毅然决然地,一个人养活起他们。

      她似乎一直相信,只要她在这里等,就能等到浪子回头的那一天。

      一个人,养活两个孩子,很苦,很难。

      母亲明明可以不这么做,可她却如此做了。

      但她如此做了,却又把痛苦加在沈楠身上……

      沈栋觉得,就算没有那件事,其实母亲与妹妹之间,也无法,有一个真正的善果……

      所以,这些年,母亲一次次地去找妹妹,他其实并不赞同。

      有些事,说不清谁对谁错,但让它过去,就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

      沈楠……如今该叫嘉楠了。

      她的人生,早跟沈家没有关系了。

      母亲这般强行插手,只会让她们之间,越走越远。

      譬如现在。

      嘉楠一张嘴,就直戳母亲心里的最痛处。

      “阿楠!不要再说了!”沈栋开口阻住,亦不忘拉住母亲,“阿娘,你也冷静一点!”

      他走到张宛贞面前,用身体隔绝母亲与妹妹的对峙。

      “阿娘!我说过,我已经长大了,能扛起这个家。我会照顾你,孝敬你,但是,你也不要再纠缠阿楠了。”

      “她愿意呆在方府,就呆在方府,她将来想嫁人了,也无需征得我们同意。”

      “她愿意跟我们保持联系,便当是尽了情分了。若是不愿意,也不必强求。”

      “你的不幸,是沈明堂造成的,不是她。”

      “我的手,也怨不得她。”

      “她不欠这个家什么,她已经卖过一次身了,往后,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由她自己去吧……”

      沈栋转头,看向嘉楠:“你与我们,两不相欠。”

      “陈家那边,我会去解决。”

      “你走吧……”

      沈栋转头,他不想在妹妹面前流泪。

      张宛贞喃喃地摇着头,仍是不能接受:“她是我的女儿啊……”

      沈栋拦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慰,却始终无言。

      嘉楠抬头望天,努力将眼泪逼回,半晌后,才堪堪恢复平静。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

      这原本,就是要给母亲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被蒙汗药放倒了。

      将荷包放在地上后,嘉楠起身朝门外走去。

      并没有再看母亲和兄长。

      “阿楠!!!”

      母亲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凄婉又哀伤。

      嘉楠顿了顿脚步,最终,没有回头。

      她轻轻地说了句:“保重。”

      随即,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听到,不再流连,径直离去。

      从前,平溪县上,有个算命的瞎子。

      他总是捋着胡子,说她这一生,六亲缘浅。

      那个时候,她不信,还朝人家扔泥巴。

      可现在想想,她其实该给人家补个卦金的。

      算得真准啊……

      嘉楠擦了擦眼泪,假装它没有存在过。

      可惜这会儿,出不得城门了。

      她有些想方府了。

      想夫人,想云墨,想紫烟和红玉。

      嘉楠在县上,寻了家客栈,凑活打发过一晚。

      第二日,天才见晓,她就出了平溪县,雇了马车往泸陵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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