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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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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让我来吧。”
燕清赶到水潭,见到的便是两具几乎融为一体的躯壳。他伸手掐诀,将二人移至岸边,定定看了半晌,神色不明。
因为二人实在太过亲密。
任修己面如青鬼,发丝黏连,纵使面露痛苦,亦是世俗人承认的美艳动人,然而他的动作却并不美观,有些像他游历时所见的海里的八爪鱼。宁瑛被他的长发覆盖,看不清面容,只能瞧见微弱的起伏。
燕清缓缓蹲下。
视线落到任修己沾满泥沙的指甲缝,手上被碎石割出污血,有几个指头的指甲近乎开裂。即便如此,任修己依然紧紧地缠住宁瑛,指尖用了大力气,正痉挛抽搐着,郁郁发着青白色。
这摸样真是糟糕。燕清想,小师弟是最注重仪容仪表的,像这样缠着师妹,像是……他在一旁默默地思考,得出一个像样的比喻,任修己像是条公狗。
“贱狗。”
不,燕清惊诧。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燕清的手开始插入宁瑛和任修己的缝隙,试图将任修己推离任瑛身边。任修己受到这股阻力,皱起眉头,反而更用力地贴近宁瑛。
一手绕过宁瑛的脖颈,一手禁锢宁瑛的腰身。似是要把宁瑛卡进他的胸膛里。
燕清的脸沉下来。
他本是个黑皮俊朗的男子,浓眉大眼,看着便是一股正气。可现在一股怒意充斥面颊,让他显出几分非人感。
幸好师妹师弟都没有醒。
不然看见她们的大师兄这副模样,定是要吓坏的。燕清这样想着,又期期地去看宁瑛。
宁瑛背对着任修己。
因为刚才的动静,她终于从任修己密如海藻一般的黑发中挣脱出一点点。此刻,茫茫的阴蓝的月光下,她的脸苍白着,燕清说不出这种感受。
小师妹,像小白马一样的小师妹。
“宁瑛。”燕清低声唤她。
她由于任修己的纠缠,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湿漉漉的睫毛也趴在肌肤上喘息,宁瑛喃喃:“痛……”
“瑛瑛乖,马上就不痛了。”燕清听见自己温柔地哄着宁瑛。
随后,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燕清熟练地抱起宁瑛,像是抱着小宁瑛吃奶一样,柔和地笑起来。
“……之后要帮师弟把骨头接回来。”燕清显出些无措。
“要接回来的。”他换了一副神色。
若是有旁人在的话,大概会对他自说自话,一会儿变一副表情的样子感到害怕。不过,万幸,此时旁观的,只有断了两只胳膊的、处于昏迷的任修己。
以及没有神志的魔藤蔓。
燕清欲言又止,最终只好又低头看看宁瑛。
她昏迷着,是最普通的修士,有着最朴素的理想,她最重要的人有师父、婶子、明泉、大师兄和乖巧的小师弟。
她偷偷溜出去过,燕清知道,那时候她还太小,见证了一次劫难,导致她对于“秩序”有着偏执的守护。
月色下,小宁瑛仰起头,她健康且富有生机,圆圆的脸上也许算得上正义?总之她对着他发誓:“所有人都会好好的,都不该被打扰,即使宁瑛自己,也不能破坏。宁瑛,会让一切,都安安稳稳的!”
“大家会一直一直都是家人的!”
可是瑛瑛,你的理想终究会破灭的。
……
“咳咳、咳咳,明泉你快要把我呛死啦!”宁瑛躺在床上,手臂被明泉包得像粽子,即使贴心地扎了蝴蝶结,也改变不了这种治疗的厚重感。
“嗳呀,谁叫你嫌药汤苦的?我怕你呕出来,所以才喂给你喝嘛!”
明泉丢下碗,两手叉腰。她是个明艳爽快的人,又是药峰的肝帝,每日接的宗门任务得有旁人三天多,她忙到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没有多在意。
宁瑛有一段时间痴迷针线,于是厚着脸皮去帮她缝补衣物,同时她又是个乐于分享美食的孩子。
那时的明泉瘦弱,但高挑:“我衣服上的花是你绣的?”
宁瑛彼时是个胖丫头,点点头:“是啊,我看你做任务的时候,裙子被刮到了,所以帮你补了一下,啊,还有,这个是新裤子,送给你。”
明泉盯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只是回来的时候,给宁瑛带了据说很贵的糕点。
就这么一段时间后。
宁瑛有一次捏着糕点,磨磨蹭蹭:“我们是好朋友吗?”
明泉低头把她手上的糕点叼走。
于是二人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朋友。
当然,是在宁瑛因为自己的讨好而交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朋友之后。
明泉:“你现在看着好像个傻子,不过愁眉苦脸的,又像个笨蛋,我决定叫你笨蛋傻子。”
宁瑛瞪圆眼睛,尝试挥舞被包成球的手臂:“你才是笨蛋傻子,我自有我烦心的事情,你快坐下。”
明泉捂着耳朵坐到她身边:“如果又是谢真人和任修己的那种事情,可不要对着我说!太辣耳朵了!”
宁瑛蛄蛹过来:“不、才不是,是关于我!”
关于我抢了任修己的金手指,然后被书评骂上天,最后识海里的书竟然变灰上锁了这件事!可宁瑛又不能直接说这本书怎么怎么样了。
毕竟就连师父和师弟的事情,宁瑛也不能说是她脑子里的书告诉她的,只好对明泉说,是通过自己的观察,同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本书上锁之后,识海里又多了一本小册子。
宁瑛暂时没能打开。
与此同时,那份属于任修己的白色灵魄正待在她丹田内。
她:“如果说你抢了别人的机缘——”
明泉:“别人的?什么意思,有什么机缘是天生给某个人准备的?咱们不是各凭本事,谁拿到算谁的吗?”
宁瑛一噎:“就是、就是……”少年明显陷入了困顿,她窘迫地、强制地要求明泉必须理解这个概念。
这份机缘,是创造者,单独准备给作为主角的男子的。
明泉不解:“这是谁定下的规矩?你么?”宁瑛摇头,她将头埋在明泉的颈窝里,闷闷开口:“总之就是,你得到了机缘,会还回去吗?”
明泉:“你是不是把脑子也磕了,我给你看看?”说罢要伸手摸她脑壳。
宁瑛:“可是,那样不对,那是属于别人的,这样拿了就是小偷……”
明泉大惊失色:“什么意思,宁瑛,你是说你搞得头破血流,得到了机缘,却认为这机缘本该是任修己的吗?”
“你是几时做了任修己的娘?怎么没告诉我?”
宁瑛嗫嚅:“我只是,有点不甘心。”不甘心,她应该那样乖顺地让出了机缘,她应该做任修己向上的筏子。可她又是犹豫不定的性儿。
明泉这才上下打量起她,正色道:“有人让你把着机缘‘还’给任修己?”
“……”
“那你应该愤怒,应该把那个人吊起来打。”
宁瑛不说话,一味地往明泉怀里钻,明泉感知到自己胸前的布料被打湿了。
是师父。
她醒来后,师父站在她床边,仿佛站了很久,对她说:“过几日,吾来取你身上灵魄。”
“宁瑛,那不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