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露西娅的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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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露西娅以为这场关于舞会的记忆片段即将随着主角的离开而结束时，眼前的景象骤然晃动模糊了起来。
又是一阵刺眼的白光。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灯火通明的礼堂与喧嚣的人声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静谧而温馨的空间。
顶上精致华美的水晶灯未曾亮起，寂静的黑暗中只有魔力的火焰在壁灯里跳跃着，带来些许的照明。她正踩在纺着魔法纹路的褐色地毯上，另一侧是连接二楼的旋转楼梯。
她的目光扫过室内那些熟悉的摆设，最后落在刻有“露西娅·德洛文”的那个冠军金杯上。
这里是她和“希薇儿”的……住处。
帝星魔法学院提供给贵族子弟的独栋宿舍。
小小一栋别墅，却承载了她与“希薇儿”朝夕相处的重要记忆。
回忆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下，就在她刚想起一部分时，那些更多被埋藏的过去，就悄然涌上心头，带来一阵混杂着怅然与怀念的微妙刺痛。
真是讨厌的感觉。
不过很快，宿舍门被推开的声音就适时地终止了她那毫无必要的多愁善感。
灯光随着主人的到来瞬间亮了起来。偏暖调的灯光照亮了门口处依旧冷若冰霜的露西娅，以及她怀里那只裹在披风里瑟瑟发抖的白色小猫。
露西娅顿时明白，之前那段舞会的记忆还得继续。
她依旧处于那段时光中，她还得继续看下去。
属于这个记忆的露西娅抱着希维尔走到客厅中央那张铺着软垫的长沙发前，微微弯腰，将怀里的小猫放了上去。
希维尔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一接触到柔软的沙发，便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往后退了退。
“大小姐……”他垂着头，不敢看露西娅。
沾着不少酒水的湿发黏在颊边，狼狈不堪的苍白脸颊上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却掩盖了那双燃烧后又寂灭的金色眼眸中的所有情绪。
只有无意识抓紧披风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像是一个等待最终判决的犯人。
露西娅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蜷缩的身影。暗红色的眼眸扫过希维尔脸上未消的红痕和身上破损的衣裙，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紧张，她沉默了一会，还是把冷硬的责怪咽了下去。
暗红色的眼眸里恢复了平静，她理了理自己因方才举动而微乱的黑发，姿态恢复了惯常的从容与优雅。
“去洗澡。”她吩咐道，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把自己清理干净。”
“然后，来我房间请罪。”
最后两个字落下时，希维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似乎又白了几分。他抿紧了唇，金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屈辱和不忿，却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辩解。
“是……大小姐。”他用属于“希薇儿”的柔弱嗓音，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像是认命，又像是将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强行咽了回去。
露西娅不再多言，转身走上二楼，回到了属于她的主卧室。房门打开又关上，带着无声的压力。
客厅里只剩下希维尔，以及作为旁观者的露西娅。
希维尔在沙发上愣愣地僵坐了几秒，才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依旧低着头，只是把身上的那个带着主人气息的披风裹得更紧。
他的脚步有些迟缓而虚浮地走向一楼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旁观的露西娅凝视着这一切，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她从刚才开始就察觉到，她此刻身处的“梦境”或“记忆”，似乎并非完全是依赖她所知的、个人的记忆重现出来的场景。
她看到了许多原本不该存在于她记忆中的细节。比如希维尔此刻强撑着身体的颤抖，比如他低垂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不甘，还有之前……他独自留在舞会的抱怨与被轻浮调戏的屈辱。
这些画面合理又真实，不像是她凭借想象补全的内容，倒像是时光本身在她面前展开了她所不知的、或是曾被忽略的注脚。
这是一个存在于客观时空的、真实发生过的过去。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她没有跟随记忆中的自己进入主卧，而是无声地跟在了希维尔身后，走进了那间她前世几乎从未踏足过的仆人房。
房间的门在希维尔身后轻轻关上。
露西娅站在希维尔的身旁，打量了一下这个比她那单调朴素很多的空间。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符合学院一贯的标准配置，但仅仅只有基础配置还是显得有些过于空旷了。这里甚至连红月庄园最普通的宿舍标准都达不到。
同时这个房间的居住者也并未留下什么生活的气息来填充这份空旷。
他似乎对添置个人物品毫无兴趣，一切都维持着最初搬入时的模样。只有书桌上堆叠着那些学院的书籍和零零散散的纸张，稍微带来一些居住过的细微温度。
就在这时，走进房间的希维尔忽然吐了一口气。
他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垂着头坐在了地板上。
银白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像是终于被允许透露出来的脆弱。
露西娅愣了一下，在他身旁蹲下身，试图看清他被发丝掩盖的表情。
他……哭了？
想到睡前抱入怀里的那个总是泪眼朦胧的希维尔，她的心里忽然有些刺刺的、闷闷的不畅感。
她犹豫了一下，尽管明知触碰不到，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像对那个希维尔一样，轻轻摸摸他的头。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摸到他的发顶时，一声极低、却带着明显愤懑的嘟囔，从少年紧咬的唇瓣间挤了出来。
“……混蛋露西娅。”
被突然骂了一句的露西娅动作一顿。
手悬停了几秒，又收了回去。
原本带着些许怜惜的心情也瞬间消失了。
她眯着眼凑近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睛，在那片金色中果然没有找到任何的泪水。
重生后和那个希维尔相处了一段时间，她都差点忘了原本希维尔的德性。
“哼。”露西娅对着面前的少年冷哼了一声，“你果然只会在背后偷偷骂我。”
希维尔自然听不到她的那句埋怨。但他在抱怨了一句后，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
他喘了几口气，又低声继续控诉：“就知道摆大小姐架子……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难受……这个冷心冷情的坏女人……”
又被骂了一句，露西娅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怪我？”露西娅对着听不到她声音的少年反问，同时再次伸出手，这次不是安抚，而是带着几分泄愤的意味地捏了捏希维尔的脸，“我都帮你出气了，你还怪我？”
她觉得冤枉极了。
她明明到现场后都是护着他的，他怎么还怨上她了？
“还说什么请罪……”不知道这房里还有另一人的希维尔抿了抿唇，声音里带着委屈和不忿地继续抱怨，“明明就是他先惹我的……我打他怎么了……我不打他我还给他摸吗？”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虽然依旧没有抬头，但是原本只是嘟囔的声音也大了一点，带着一股怒火重燃的气愤。
“自己跟别人跑了不管我……我被欺负了打个人怎么了……一回来就摆脸色还要我请罪……混蛋……”
“都怪你……都怪你去找那个什么莱恩哈特家的二小姐……都怪你非要给我穿得这么花枝招展……明明都是你的错……还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给我脸色看……”
“混蛋露西娅……混蛋……大混蛋……只会欺负人的大混蛋……”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声音忽大忽小地宣泄，把不敢在主人面前表露的委屈、愤怒和那点因被忽视而生的酸涩，尽数倾吐给这间他以为只有他一人的房间。
而房间里那个不属于这个时空，但也确实是他埋怨的那个“罪魁祸首”，一直听着。
露西娅真没想到他一个人独处时，能在房间里嘀嘀咕咕抱怨这么多，还条理清晰，把她的罪状列得一清二楚。
看着那个倔强又不服气，似乎能把她的“混蛋”说到天荒地老的白团子，她再次清晰又直观地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到底和她心目中的“希薇儿”差距有多大。
这简直是个强词夺理的乡下无赖。
她轻轻摇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你怎么不敢在我面前这么说？”
她好笑地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听着希维尔的抱怨。
过了一会儿，希维尔似乎终于把积压的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他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胡乱擦了擦泛红的眼角，然后双手撑地，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处理伤口，而是走向了房间内自带的浴室。
看来是终于打算履行主人的命令了。露西娅弯了弯嘴角，也从地上起来。
她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这个毫无情调的房间里慢慢踱步，随意地打量着这个她前世忽略了的角落。
房间确实很空，除了学院标配的家具，几乎看不到任何带有个人色彩的装饰或物品。也许对希维尔而言，这也只是一个临时歇脚的地方，不必费心装饰。
他对这个地方应该毫无感情吧。
露西娅这么想着，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堆满纸张的书桌上。
她走近书桌，目光扫过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略有诧异。
那些纸上大多是工整的魔法笔记和复杂的元素公式，全部是曾经学院的课堂上教过的内容。
难道是他在教室外等候她下课时，偷偷记录学习的？
看着纸张上那些基本正确的术式，露西娅心情有些复杂。但随后，她的目光很快又被边角处的一些凌乱的字迹吸引了。
「露西娅·德洛文是个坏女人。」
「不准我去光明教会，我就偷偷学魔法，等我偷偷学会，迟早打败你这个仗势欺人的坏女人！」
「全系亲和S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是S亲和，迟早比你强！」
又是骂她的“坏话”。
还不止一处。
这些蕴含着无尽怨念的字迹，夹杂在那些严谨的术式符文间隙，或是边边角角的空白处，时而力道大得能透穿透纸页，时而又带着点愤愤的潦草。
露西娅几乎能确信，如果她能翻动这些纸张，后面定然还能发现更多类似的“坏话”。
她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是感到无语还是想笑，又或者是被顶撞的不满。
她只是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又看回书桌上那些唯一有某人色彩的纸页。
“原来……背地里这么讨厌我啊。”她轻声感叹。
就在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拉开。
露西娅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看到希维尔仅仅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就这么赤着上身、光着脚走了出来。
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银白发丝滑落，沿着纤细的颈项，滚过漂亮的锁骨，再滑过胸前平坦而略显单薄的肌肤，最终隐没在柔韧的腰间。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体带着一种青涩与韧劲交织的美感，在朦胧的灯光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露西娅的脑子在措不及防目睹眼前画面的一刹那，有片刻的空白。
她也不是没看过希维尔的身体，但是……
她确实也没看到过刚洗完澡就这么直接大咧咧出来的他。
但这一切又似乎非常的合理。
因为希维尔是个男人。
而这个房间，除了他自己，也没有别人。
是她闯入了这个空间。
露西娅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但很快又强迫自己转回来，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一个过去的画面有什么羞耻感。
又不是真的希维尔在她的面前，她躲什么？
于是露西娅冷静地坦然地注视着刚洗完澡的希维尔，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希维尔更是特别坦然。
坦然到了露西娅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重生后遇到的那个希维尔被她随便碰碰就扭扭捏捏、噫噫呜呜了。
他随意地用干燥的毛巾擦拭了一下头发和身体上剩余的水珠，然后走到衣柜前，皱着眉，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那些由露西娅亲自挑选或定制的各式精美裙装，陷入了沉思。
他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抗拒和为难。
“要不要选件看起来弱一点、惨一点的衣服……”
“她应该……没那么过分吧……”
“那个坏女人……应该还有点基本的同情心吧……”
他又开始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权衡利弊。
而旁观的露西娅听着他的策略，一时间心情复杂。
最终，她看到希维尔伸出手，取下了一条看起来最为柔软、轻薄，带着半透明薄纱的长款睡裙。
露西娅思考着他的用意，然后就看到他干脆利落地扯掉了围在腰间的浴巾。
露西娅：“？？？”
她懵了。
还好眼前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片刻后，希维尔就把那件睡裙往头上一套，手臂一伸，简单粗暴地就穿好了。
虽然动作不太优雅，但是起码眼前的画面又恢复到了能让露西娅赏心悦目的地步。
睡裙尺寸合适地贴合住了希维尔纤细的身形，像月光织成的薄纱，包裹住了少年的棱角，只留下轻飘飘又朦朦胧胧的柔美。
被细心呵护的白玉般的肌肤更是被映衬得更加白皙纯净，只是那些手臂上依旧带着血色的伤痕，让这份飘忽的洁白，平添了几分被打碎后的柔弱感。
柔软脆弱的模样，毫无遮挡的手臂，明显的伤痕。
露西娅知道他的用意了。
暗红色的眼眸中敛去了情绪，平静无波地注视着他现在的模样。
她早就知道他每次都是故意的。
所有的、被他送于她眼前的“希薇儿”，都是他用来让她退步的武器。
希维尔又在裙子里穿上了打底的衣物后，才缓缓走到穿衣镜前确认自己的模样。
镜中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仿佛受尽了委屈又一碰即碎的“少女”看起来很完美。
然而，镜中映出的那双金色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柔弱，反而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
他皱紧了眉，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吐出了三个字。
“真下贱。”
语气里充满了自嘲和冰冷的鄙夷。
随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条装饰着白色蕾丝的颈环，动作熟练地戴了上去，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喉部那细微的凸起，完成了最后的包装。
镜中的“少女”在最后一道工序完成后，那金色的眼眸终于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泫然欲泣的忧郁。
完美无瑕的“希薇儿”。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在看到门口的鞋架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就这么赤着脚，推开门走了出去。
露西娅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最后那句充满自厌情绪的“真下贱”，仿佛还回荡在那面更衣镜前。
她的眼神扫过那个衣柜，停留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最终还是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露西娅的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