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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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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应该是没有别的东西在了。”珩月道。
她打开另一个房间门,只见里面竟然全是书籍,看着上面并没有灰尘,很是干净。
回想起刚才的吸血鬼以及那群干尸,珩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恐怕那个墨砚早就知道了她们会来这里,可能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从她踏入这座老宅起,每一步看似偶然的遭遇,实则都被无形丝线牵引。
不过,对方不管使用什么手段,都对珩月没用——珩月很能打,各种意义上的能打。
她走进书房,身后的苏婉宁亦步亦趋跟着。
珩月指尖捻着泛黄的书页,目光落在“砚都国”三个字上。书页间印着几行简略的记载,墨痕虽淡,却字字清晰——
“砚都国,处群山之麓,以玉兴邦。其地多古玉,质润色纯,雕琢之术冠绝当世,故天下以‘玉乡’称之。然国小兵弱,武备废弛,常为邻邦所觊觎。”
她轻轻翻过一页,是关于砚都国公主的记载,似是后人补记的,墨迹都比别处更深些:“末任国君育有一女,聪慧仁厚,极得亲眷百姓爱戴。时沧国兴兵,兵临城下,公主不忍百姓受苦,父母为难。次日自请赴沧和亲,沧国暂退,然月余后,传公主暴毙。王后闻言哀恸而逝,国君积郁成疾。沧国毁约再犯,砚都无备,遂亡。”
书页边缘还沾着几点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水渍,又像别的什么。
珩月怔怔的望着那行“王后闻言哀恸而逝,国君积郁成疾。沧国毁约再犯,砚都无备,遂亡。”
那些文字静静躺在书页里,可其中藏着的无力与遗憾,仍轻轻扯着她的心。她垂眸,沉默着,像是在与千年前那个满心期许却满盘皆输的公主,在进行无声的对望。
“砚都国……”苏婉宁沉思了片刻,道:“这应该是一个小国吧,网上、史料里都没见记载。”
“嗯。”珩月回答:“我也查过很多资料和档案,都没见有记载。”
“你眼圈怎么红了?”苏婉宁眼尖的瞧见珩月微微泛红的眼圈,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她说着凑上前想要看更清楚一点。
结果发现人家神情淡漠,面上没有一点变化。这冷漠的样子像极了她家大人。
珩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即继续垂眸看书。
她指尖翻过书页的瞬间,眼尾红梢晃了晃,旋即被压了回去,矜贵如旧。
她把书合上,发现署名写着“顾砚之”。
墨砚,顾砚之。
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她转头问苏婉宁;“你们有墨砚的笔迹吗?”
“好像有,我找一下手机。”
珩月盯着字迹,觉得似曾相识。
顾砚之,顾砚之……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身影。
所有的碎片全部融合到了一起。
原来是这样。
珩月出声:“不用了,这是一个人。”
“苏小姐,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查看的地方了,我得走了。”她拿出手机给下属发送短信,让他们赶紧过来善后。
“……那我也走。”
苏家。
三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味。
“请喝。”晞微将茶递给珩月,率先打破这份尴尬。
珩月接过茶,低声道谢。
“解释。”白发女人这才看向一旁站着的苏婉宁。
苏婉宁微垂眼睑,指尖轻轻压了压鬓角发丝,面上还带着几分歉意的赧然:“抱歉,珩月小姐,是我刚才急着想要知道答案,这才硬拉着你回苏家的。”
她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自己还没换的帆布鞋,鞋边沾着刚刚在墨砚老宅院子里的草屑。
珩月望着苏婉宁,思绪回到刚出老宅的场景。她自己也没想到,竟然在里面呆了那么久,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老宅门口的香樟,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珩月拿出手机,正要打车,结果手腕就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攥住了。
“等等。”是苏婉宁,她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三百年前的事儿?”
“其实我家大人知道的也挺多。”
珩月看向她,眼里带着疑惑:“大人?”
苏婉宁硬着头皮,她刚才不小心口快了:
珩月起了兴趣:“好,我跟你回苏家。”
就这样,两人回到了苏家,并且刚打开门就看到了晞微。
“不是这个。”晞微淡声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去墨砚那个老宅子去了。
苏婉宁一惊:“大人,你已经知道了啊…….”
大人?
珩月望着晞微,又看看苏婉宁,“大人”二字在舌尖打转,终是化作困惑:“你口中的‘大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苏婉宁垂眸敛去惊惶,指尖稳稳按住袖口微乱的褶皱,她眼角余光飘向晞微,不知道要不要实话实说。
“就是……”
茶杯在晞微指尖转了半圈,杯口忽然一斜。她似是慌乱般想去扶,指尖却迟了半分,浅褐色的茶水只泼出细细一线,堪堪落在珩月衣服袖口处。
珩月被泼了茶水,先是一怔,随即低头看自己被打湿的衣襟,眉头轻蹙。
苏婉宁到嘴边的“就是”被生生卡断,望着那几乎可以忽略的茶渍,忽然懂了——以晞微的为人,怎么会真的让滚烫茶水伤到人?这分明是掐着分寸的“失误”,既打断了话头,又确保了珩月毫发无损。
晞微望着杯盏,指尖轻轻摩挲杯沿,似在平复心绪。刚刚茶杯倾斜的瞬间,晞微清楚看见珩月睫毛颤了颤。浅褐色茶水顺着杯沿坠下,不过细细一线,却精准洇湿珩月衬衫袖口。
她指尖猛地僵住,看着珩月低头看污渍的侧脸,喉间发紧——这“失误”是算计,可真见她衣服脏了,愧疚仍像细针,悄悄扎进心口。
“抱歉,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晞微轻声开口,“小宁,你带珩月小姐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好的,珩月小姐,跟我来。”苏婉宁带着珩月去了客房。
两人到了客房,苏婉宁翻出套宽松的家居服递给珩月,珩月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她凑过来小声说:“刚才她不是故意的。”
珩月没搭话,指尖摩挲着衣服布料,想起刚才晞月望着自己污渍时那瞬间的无措,心里像揣了团缠人的棉絮。
“你刚才是叫她‘大人’对吧?”珩月问。
苏婉宁还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谁知道珩月又提起了。
第六章
客厅里,晞微正坐在沙发上对着珩月带回来的那本书发呆,她眼里情绪复杂。泛黄的纸页,边角微卷,繁体字迹像蛰伏的虫,啃噬着她的记忆。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回过神来。
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干涩的茶水在舌尖蔓延。她抬眼就看见已经换好居家服的珩月。
这身居家服确实适合珩月,素色的宽松布料松松垮垮裹住身形,却意外衬得她眉眼柔和。以往清冷矜贵的气质,像蒙了层暖纱,利落线条被绵软布料晕开,步子迈得轻,袖口随动作晃出慵懒弧度,整个人褪去几分疏离,多了家常的温软,似冰棱融了半分,在暖黄灯光里,泛着让人想亲近的柔和光晕,连垂眸时睫毛投下的影,都沾了几分烟火气。
发觉自己看人时间过于长了,晞微耳尖腾地烧起来,慌忙垂眸,白皙修长的手无意识摩挲着沙发靠垫边缘。
苏婉宁眼尖的瞥见晞微泛红的耳尖,心里再次大惊。
珩月走过去,眼神扫了一眼被晞微翻看了的书,语气懒散:“苏小姐说你知道的挺多的?”
回想起刚才苏婉宁并没有回答珩月关于“大人”的话题。这里面肯定是有秘密在,但是既然别人不乐意说,那她自然不会继续在追问。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回到客厅。
珩月刚到客厅就看到晞微在看自己,她可能也是觉得自己一直盯着人不礼貌,就快速收回了目光。
刚好她耳尖的红晕落入珩月眼里。
晞微异样的神态落进珩月眼里,她却没起探究的心思。
因为她见过太多的人了,所以没必要对他人的这份异样追根究底。
晞微闻言,眼神霎时定住,像被什么绊住似的。她垂眸望着手边书卷,长睫垂落,把情绪掩在阴影里,指尖悄然抵在书页缝隙间,似要借那缕冰凉压下些什么。珩月静静看了眼,没再追问,只缓缓移开目光——对方不愿显露的事,她本就懒得去深究。
“哪方面?”晞微问道,她声音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珩月的错觉。
珩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关于顾砚之,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本来是想称呼这人的,结果珩月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这白发女人人叫什么。
“……”珩月尴尬的拿着面前的茶水喝,舌尖刚触到温热的茶汤,眼角余光瞥见晞微垂着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低头才惊觉这茶杯不是自己喝的那个杯子。
珩月眼睑半垂,慢悠悠放下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杯沿,语调仍是散漫的懒:“倒是稀奇,你这杯子,茶香倒比我那盏醇厚些。” 说罢,还侧过脸,眼尾漫不经心扫向晞微,鬓边碎发跟着动作晃了晃,掩住她在茶杯倒影里,悄然绷紧的下颌线。
晞微望着那杯茶,喉间轻轻滚了滚。她没应和,垂落的睫毛却像小扇,把眸中那点紊乱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客厅的静谧里,珩月故意用指节摩挲杯口,温热触感顺着瓷面爬上来,像条无形的线,把两人的目光,悄悄系在了这杯还带着余温的茶上 。
这两个人每次一说话就像是自带壁垒一样,完全忽视另一个人的存在啊!
苏婉宁有些无语的望着还沉浸在“二人世界”的两人,算了,她转身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间。
她看得出来,珩月对于大人来说不一样。
对于周围的动静,两人自然能察觉到。
晞微:“我叫晞微。”
Xiwei?珩月问:“哪两个字?”
晞微白皙的手指在茶几上写着“晞微”。骨节分明的指腹擦过木纹。珩月垂眸看,指尖跟着笔画虚描,忽觉这两个字像清晨雾霭,看着淡,却缠人,沾了就化不开。
“晞是破晓的晞,微是……” 晞微顿了顿,“是微光的微。” 珩月望着她,眼里忽然带了一丝笑意,“破晓微光,你的父母肯定很爱你。”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难得的柔和起来,“盼你如破晓,撕开混沌。”
晞微望着珩月,喉间泛起酸涩。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这个名字还是……
晞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关于顾砚之,我之前听老一辈的人说过。”
珩月闻言,脸色又恢复以往的表情。
“三百年前的顾家可是江城有名的古籍修复世家,尤其到了顾砚之这代,技艺更是精湛,残卷经他手,能重现千年风华。”
晞微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偶然修复本残破古籍,上头记着砚都国——那被史书遗漏的偏远小国。他像是着了魔,天南地北找知晓砚都国的人,几个月后回来,却成了活在阴影里的人。”晞微顿了顿,她眼角余光轻瞥珩月,见珩月面无异色,又继续道。
“从前最爱在日头里晒古籍防霉,后来见光就躲,指尖碰不得一点烫,连说话都带着阴恻恻的凉气。没过多久,人突然没了踪影,倒是冒出个叫墨砚的修复师,手艺路数和顾家像极了,可只要问起砚都国、问起顾砚之……”
晞微搁下茶盏,接着给珩月续茶,“他就笑,笑得人脊梁骨发寒,说‘哪有什么顾砚之,顾家传承,从来只认墨砚’ 。”
“至此世间再无顾家乃至顾砚之,只有一个叫做墨砚的人。”
“我好像见过他……”珩月喃喃低语。
晞微手托茶盏的姿势僵了半瞬,茶雾袅袅间,眼尾微微扬起:“三百年前?你见过……”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茶末,却藏着惊浪。
珩月道:“至于这么惊讶吗?”她摸了摸下巴,“苏家掌握的信息那么全面,不应该不知道我是一个活了很久的人啊。”
晞微垂眸盯着茶盏里的涟漪,指尖慢慢摩挲过杯沿:“苏家纵有通天本事,你这‘久’字背后,藏的事儿太多。”茶雾漫上来,模糊了她的眼神。
客厅里,落地灯暖黄光晕漫开,布艺沙发陷下去一块。珩月倚在沙发上,指尖摩挲着素白瓷杯沿,杯里浅褐色茶水微微晃着,倒映出窗外渐沉的夕阳。
“我之前刚来到江城的时候,确实碰到过他。”珩月将话题拉了回来。她垂着眸,蒸腾的水雾掠过眉眼,像给往事蒙上薄纱,“那时他看着很憔悴,直接晕倒了。我好心把他救醒,给了他一些吃食还有驱邪符,就继续赶路了。”
珩月:“原来他最后结果是这样。”
她语气平平,再无别的情绪起伏。
夕阳正拖着最后一缕光往窗户外坠,把天染成半橙半紫的渐变,像打翻了颜料盘。光从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影子,随着暮色加深,影子慢慢蜷缩、变淡。在这上千年里,她见过太多人从眼前鲜活到凋零,悲欢离合早成沙发靠垫上的褶皱,抚平了,就只剩这一口温吞茶水,静静泡着岁月的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