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白鼯裘》忘机子

4、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二）

　　却说曹休看着一个个虎豹骑惨烈地倒下，最后那骑都尉闯到陆议前面，竟不知中了什么兵器忽然倒下，心中一阵悲凉，又见陆议被冲栽下马，似受了伤，又是一喜，然而未几又见他重新上马……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司马，眼下应当如何？”参军问道。
　　“大司马，与其空杀士兵，不如暂保实力吧。”别部司马颓然道。
　　“唉！”曹休看着阵前对敌越来越不利，咬唇片刻，狠狠吐出两个字：
　　“退兵！”

　　叮叮叮……魏军响起鸣金之声。
　　“大都督，曹休退兵了！”
　　“追……”陆议本只靠一口气强撑着，此时心力一放，登时昏迷过去。

　　“叔父！叔父！”灰黑的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他跳下车往回跑着，去追一个任性的男孩，虽然他也只是个大男孩……
　　“别过来，你这个骗子！”
　　“我没有骗你，叔祖让我保护你回江东！”
　　“父亲不会抛下我不管的！我这就回去见他，问个清楚！”
　　“不行，太危险了！”他追上去，在雨中抱住男孩，男孩拼命挣扎。
　　“用不着你管！走开！”
　　他强行背起男孩，向前面的马车奔去。
　　“对不住了，叔父。我已经答应叔祖……”
　　车夫大叫着：“公子！快啊！孙策的追兵来了！”
　　他拼命跑着，背上的男孩却不停挣扎捶打，两个人的衣服全部被雨湿透了，又冷又重。
　　“快跑啊……”车夫喊着。
　　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却怎么跑也跑不到，脚下的步履越来越艰难，越来越无力……
　　车夫的身影忽然不见了，马车却开始慢慢向前移动。
　　“别走！等一下！等一下啊！！”
　　马车不理会，兀自向灰色的天边渐行渐远。
　　“停下！快停下！等等我们！等等……”
　　雨中，他绝望着哭喊着，声嘶力竭……

　　“等等！……”
　　“大都督，你怎么了？”亲卫摇醒了榻上的陆议。
　　原来是一场噩梦。
　　“哦……没什么。”他趁人不在意，拭干了眼角的泪水，让情绪恢复平静。
　　为何，又是这个梦……都这么久了，竟还放不下吗？
　　他记得，这个噩梦，是得知陆绩死去的当晚开始的，从那之后就常在他的世界反复，反复……

　　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口的伤已经重新裹好，左肩也包扎妥当，只是骨头因为重重的摔打十分酸痛。亲卫关切地询问着，他只是敷衍。
　　“大都督……魏军退避百里扎营。”亲卫见他发呆，便自行禀告。
　　他怔了怔，又狠狠自责了一番。伤痛再严重，从来不至于让一向机敏的头脑失去理智，而眼下为了一个荒诞的梦，竟把如此大事也忘记了……陆议，你是怎么了？
　　“那……请周子鱼前来。”
　　他以为失血过多，头脑昏沉的缘故，便一面等待周鲂，一面强打精神吃了点东西。

　　“大都督，朱、全二位将军请我代为慰问。”
　　“皮肉小伤而已，”他淡淡将话锋转走，“可是，曹休还没有死心啊。”
　　“曹休见势果断退兵，我们这次虽然大胜，斩获却不甚多。还有，朱将军说昨天未能阻拦骑兵，有违军命，致使都督被创，恳请治罪。”
　　“休穆以一万御三万，乃立头功，何罪之有？传令今日犒劳全军，朱桓部与山越兵受上赏，余者中赏。待大捷之后，复行奖犒。但不知接下来的战事，全、朱二将如何划策，请他们这两日呈一份战策来。”
　　“诺！”周鲂听说有犒赏，兀自高兴着。
　　陆议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机智、乐观、活泼，让人没有任何压力。
　　“听长史说，吕大司马的仪仗、鼓吹部已经到了。子鱼，请你去安排他们以及军中那些甲衣齐整鲜明的部伍在营前列阵。编几句雄壮的军歌，嗯……最好是能泄彼士气，振我威风的……时命他们出营巡游，对曹营方向鸣鼓高歌，敌出则退，敌归则往，乱其军心。”
　　周鲂觉得这些任务很有意思，立刻行动起来。

　　次日，全琮、朱桓便呈来战策，陆议看了十分满意，觉得精神也好了许多——心里满满装着军戎之事，便不会去想别的东西。他请周鲂陪同去巡视军营，自己携了一柄四尺长剑，可以时时撑倚着它，又不容易被觉察到。
　　走到营前时，听到鼓吹钹铙之声，只见一队队齐整雄壮的士兵，擎着“陆”字大旗，向曹营的方向踏步前进，还依着节拍齐声吼着：
　　“神君在此，曹休受死！神君在此，曹休受死！……”
　　陆议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是子鱼编的？”
　　“嘿，正是末将所作，”周鲂的嘴微微一咧，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大都督以为如何？”
　　“神君在此，曹休受死！神君在此……”中军里正忙着分犒赏的士卒们听见前方的歌号，竟也忍不住兴奋地和起来，喊声震耳欲聋，向着曹营的方向飘去。
　　“呃，差强……人意。”陆议拭了拭额前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