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粉丝》归携

6、“阿遥”之争

　　徐汐强硬地搀扶着李芝遥，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这个一心想逃跑的家伙弄到了附近的社区医院。挂号、排队、给膝盖拍片，徐汐全程板着脸，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李芝遥像个提线木偶，鼻血是暂时止住了，额角和膝盖的伤口也做了消毒包扎，但心里的狼狈和疼痛却丝毫未减。她始终低着头，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任由徐汐摆布。

　　终于，处理完所有伤口，李芝遥被安排坐在急诊观察区的病床上休息。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白色的灯光有些刺眼。场景莫名地有些熟悉——像极了那个夏令营的医务室，她向徐汐递过去草莓蛋糕的那个夜晚。

　　只是此刻的气氛，天差地别。

　　徐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用棉签沾着碘伏，小心翼翼地给李芝遥膝盖上最后一点擦伤消毒。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会碰到李芝遥冰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李芝遥能清晰地感受到徐汐的专注和…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这份平静让李芝遥更加无所适从。徐汐的愤怒、尖叫、甚至厌恶，她都能理解。唯独这种沉默的、带着距离感的“照顾”，让她心慌意乱，仿佛置身于一片随时会碎裂的薄冰之上。她拼命地在心里给那个因为徐汐靠近而不安分地狂跳的小人套上枷锁，锁进最深的地牢，命令自己不许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她固执地一言不发，仿佛只要不开口，就能维持住这脆弱的表象。

　　终究是徐汐先败下阵来。棉签在膝盖上停留的时间有点长了。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和尴尬的笑容，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个…抱歉啊，阿遥。”徐汐的声音有点干涩，眼神飘忽，不敢完全直视李芝遥，“那天…我反应有点过了，说的话太难听了。”

　　李芝遥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徐汐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刻意带上了一种夸张的、试图活跃气氛的轻松：“哎呀，仔细想想，像我这么美的人，被人当做模特画一画不是很正常嘛！说明你有眼光！”她努力想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些，“按照咱俩这关系，你想画我就直接说嘛！模特费…嗯，给你打个八折！够意思吧？”她试图用玩笑来粉饰太平，掩盖那天的伤害和此刻的尴尬。

　　李芝遥看着她强撑的笑容，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重的歉意：“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我不该擅自画你的…那些画…”她停顿了一下，鼓起极大的勇气，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出口，“那个…素描本…你…后来怎么处理了？”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徐汐心底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几乎能感觉到包里那个硬皮本子的棱角硌着她的腰侧。那里面藏着李芝遥最深的秘密，那张拥吻的素描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呃…”徐汐的喉咙发紧，眼神慌乱地瞥向别处，心跳如擂鼓，“那天…那天我太生气了，脑子一热…就…就把它丢到楼下垃圾桶里了！对！扔了！”她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肯定，“抱歉啊…把你画了那么多心血的本子给扔了…”她试图用抱歉的语气来增加可信度。

　　李芝遥猛地抬起头！

　　得知素描本被徐汐一气之下扔进了垃圾桶，她第一反应不是失落或心疼那些画稿，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的庆幸！如同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骤然落地！

　　太好了！她没看到！她没看到后面的漫画！她没看到那张…那张画！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甚至让她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甚至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啊…没、没关系…扔了就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瞬间的放松和那抹浅笑，在徐汐眼中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完全相反的含义！

　　李芝遥竟然…松了一口气？还笑了？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有点…庆幸？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徐汐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火苗。

　　难道…那些漫画，那个吻…真的只是她画着玩的？她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从头到尾，都是我徐汐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是我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人家的随手涂鸦心慌意乱、胡思乱想？甚至还做了那种羞耻的梦？！

　　一股被愚弄、被轻视、被彻底否定的无名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窜起！烧得她脸颊发烫，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

　　这股突如其来的怒火完全不受控制地传递到了她的手上。正在给李芝遥膝盖上最后一点伤口涂药的棉签，力道骤然加重！

　　“嘶——！！”李芝遥猝不及防，膝盖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忍不住“哇”地叫出声，“疼疼疼！徐汐你轻点！”

　　徐汐猛地回过神，看着李芝遥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手里被戳弯的棉签，一股懊恼和后怕涌了上来。她连忙收回手，眼神复杂地看了李芝遥一眼，声音闷闷的：“…好了，涂完了。你…自己小心点。” 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和疏离。

　　经此一事，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停战协议”。表面上，她们的关系好像恢复到了从前，甚至更“亲密”了一些。

　　在明珠大厦的走廊里，经常能看到徐汐“搀扶”着膝盖受伤、行动不便的李芝遥的身影。只是这“搀扶”常常伴随着徐汐没好气的抱怨：“李芝遥你属乌龟的吗走那么慢！” 或者李芝遥小声的反驳：“徐汐你轻点拽，我腿疼！” 然后演变成两人幼稚的、带着点打闹性质的推搡和斗嘴。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对关系不错、偶尔吵闹的朋友。

　　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看似恢复的“日常”底下，流淌着多么复杂而微妙的暗流。徐汐刻意维持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表象，仿佛那天楼梯间的凝视和吞咽从未发生。李芝遥则更加沉默，小心翼翼地收起所有可能泄露心事的目光和言语，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那个名为“朋友”的壳里。

　　这天傍晚，夕阳的金辉透过大厦的玻璃幕墙，洒在长长的走廊上。徐汐照例等在顶楼画室门口，准备“押送”行动不便的李芝遥下楼。李芝遥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挪出来。

　　“走吧，李大爷。”徐汐习惯性地伸出手臂，语气带着点调侃。

　　李芝遥刚要把手搭上去——

　　“阿遥——！”

　　一个清脆悦耳、带着明显惊喜和亲昵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徐汐和李芝遥同时回头。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女生快步走来。她穿着剪裁合体的舞蹈练功服，外面随意披了件质感极好的羊绒开衫，长发挽成优雅的芭蕾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眉眼精致，笑容明媚，正是最近两个月才转来星辰舞蹈室、风头正劲的叶子秋。

　　徐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对子秋的感觉很复杂。对方从小在大城市接受最顶尖的舞蹈教育，基础扎实，天赋极高，谈吐举止落落大方，家境似乎也相当优渥。在舞室里，子秋几乎是光芒四射的存在，无形中总让徐汐感到一种全方位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隐隐的自卑。平常她都尽量避开和子秋有过多接触。

　　子秋仿佛没看到徐汐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脸色，径直走到两人面前，脸上挂着灿烂又毫无芥蒂的笑容。她极其自然地伸出双臂，一边一个，亲昵地搂住了徐汐和李芝遥的肩膀！

　　“原来你们俩认识啊！”子秋的声音带着点撒娇般的嗔怪，目光却是直接落在了李芝遥身上，“阿遥！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和小汐是朋友呢？太不够意思了吧！” 她搂着李芝遥肩膀的手还亲昵地晃了晃。

　　阿遥？！

　　这个亲昵得如同专属称呼的“阿遥”，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徐汐的耳边！她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这个称呼…是她的！是李芝遥在那个狭小的医务室里，把草莓蛋糕推给她时，她带着哭腔喊出来的！是她在那个冰冷的、只有两个人的家里，崩溃地抱着李芝遥说“阿遥你以后不能抛弃我”时喊出来的！是她心里对李芝遥最私密、最依赖的称呼！

　　现在，这个子秋，这个才来了两个月的、闪闪发光的外来者，凭什么？！凭什么这么亲密地、理所当然地叫出这个名字？！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被侵犯领地的愤怒、难以言喻的嫉妒和巨大恐慌的火焰，瞬间在徐汐胸中炸开！她猛地扭头，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死死盯住身旁的李芝遥，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充满了无声的、风暴般的质问——她凭什么叫你“阿遥”？！！

　　李芝遥被徐汐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戾气和占有欲的眼神刺得一哆嗦，整个人都懵了。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子秋的手臂，想解释什么，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徐汐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和子秋毫无察觉的亲昵。

　　走廊里，夕阳的金辉依旧温暖，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无声的硝烟味。

　　“呃，这位是叶子秋，之前在S市读书，现在回老家准备高考…”李芝遥被徐汐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钉在原地，后背发凉，只能干巴巴地、像个复读机一样解释着最基础的信息，试图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我知道！我俩是一个舞蹈室的！”徐汐没好气地打断她，声音又硬又冷，狐狸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烧向子秋搭在李芝遥肩上的那只手。

　　子秋仿佛完全没感受到这无形的刀光剑影，笑容依旧明媚灿烂，甚至搂着李芝遥的手臂又紧了紧，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对徐汐说：“小汐，阿遥其实是我的发小啦！她人超级好的！我回老家后课程有点跟不上进度，她就每周六下午牺牲自己的时间来我家陪我学习。阿遥讲题超级温柔有耐心，比我家的那些高价家教都厉害多了！”她说着，还亲昵地用肩膀轻轻撞了撞身体僵硬的李芝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热情地转向徐汐：“对了，

　　这周六下午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来学习呢？人多热闹！”

　　周六下午？！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徐汐的耳朵！那是她曾经和李芝遥雷打不动的专属时光！是她一周里最隐秘、最期待的“节日”！现在，却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闪闪发光的叶子秋，如此轻描淡写地占据，甚至还被当作“热闹”的添头来邀请她？！

　　好你个李芝遥！这么快就有新欢了？！你这个三心二意的混蛋！

　　徐汐心中的无名火瞬间被浇上了滚油，熊熊燃烧，烧得她理智都快没了！被挑衅的愤怒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搞什么鬼”的冲动占据了上风。

　　“那真是太好了！”徐汐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灿烂”笑容，眼神却像冰锥一样刺向李芝遥，“我一直想和李——芝——遥同学一起学习呢！”她刻意拖长了李芝遥的全名，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李芝遥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想开口解释什么，却被徐汐那“你敢拒绝试试”的眼神硬生生堵了回去，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