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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梯间的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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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徐汐家,又是怎么回到自己那个整洁却冰冷得像样板间的卧室的。脑子里只剩下徐汐那双充满愤怒、羞耻和受伤的狐狸眼,还有那句像淬毒冰棱般反复穿刺她耳膜的——“李芝遥,你真让我恶心。”
她倒在床上,没有开灯。黑暗中,那句话依旧在颅内循环播放,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得残忍。然而,在最初的剧痛和窒息感之后,一种诡异的、近乎荒唐的轻松感,却如同冰冷的潮水,缓慢地漫了上来。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她那“肮脏”的、连自己都恐惧和唾弃的心思,终于赤裸裸地暴露在徐汐面前,被对方用最激烈的方式唾弃和斩断。她再也不用像个卑劣的偷窥者,躲在暗处画那些见不得光的素描;再也不用承受那种靠近时既渴望又恐惧的煎熬;再也不用在午夜梦回时,被徐汐破碎又依赖的模样和内心汹涌的掠夺欲折磨得辗转反侧。
“呵…”一声短促而干涩的自嘲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李芝遥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一片冰凉潮湿。也好,这样也好。疼痛是尖锐的,但至少,那无休止的自我折磨,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她以为自己会哭一整夜,或者彻底失眠。但身体和精神巨大的疲惫却将她拖入了无梦的昏沉。
然而,这短暂的“轻松”在第二天清晨就被彻底粉碎。
父亲李正明在早餐桌上,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通知她:“芝遥,给你联系的那个考前大师班,下周一开课。地址我发你了,就在明珠大厦的顶楼画室。这机会难得,陈老师是美院退休的老教授,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学。”
明珠大厦。
李芝遥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抖,牛奶溅到了桌布上。
那个地方,她太熟悉了。徐汐每周雷打不动去练舞的“星辰舞蹈室”,就在明珠大厦的……三楼。
“爸,能不能…”她试图挣扎。
“不能。”李正明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中产家庭特有的、不容子女在“正途”上懈怠的威严,“这是为你好。高考在即,容不得半点任性。我亲自开车送你过去。”
李芝遥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知道父亲的安排意味着什么——不容拒绝。
于是,地狱模式开始了。
每天清晨,李芝遥像赴刑场一样被家里的车送到明珠大厦楼下。她总是第一个冲进电梯,直奔顶楼画室,然后像个幽灵一样,在下课后躲在消防楼梯间那个阴暗、堆着杂物的拐角。她会竖起耳朵,仔细分辨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交谈声,特别是徐汐那带着点慵懒又元气十足的的嗓音。直到确认那个熟悉的声音和脚步声已经离开大楼,她才敢像做贼一样溜回画室,继续一天的课程。
她像个生活在阴影里的鼹鼠,小心翼翼地规避着一切可能相遇的时空。每一次安全离开大厦,都像逃过一劫,后背总是被冷汗浸湿。她不敢去想徐汐,更不敢想如果被徐汐发现自己也在这里,对方脸上会再次出现怎样鄙夷和厌恶的神情。那两个字——“恶心”——是她此刻最深的恐惧。
这天下午,画室里要求用到的某种特殊颜料用完了,助教临时让李芝遥去楼下美术用品店补买。她计算着时间,这个点徐汐应该已经练完舞离开了。她像往常一样,选择走消防楼梯,觉得这样更“安全”。
她低着头,脚步匆匆,脑子里还在想着要买哪种型号的钴蓝。就在她转过三楼下到二楼半的那个拐角时——
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从二楼平台冲上来!
“啊!”两声短促的惊呼同时响起。
李芝遥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汗水和淡淡柑橘香气的味道瞬间将她包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视线聚焦的瞬间,她看到的是徐汐那张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带着一丝错愕的脸,距离近得几乎能数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更恐怖的是,由于身高差和冲撞的角度,她的嘴唇,正不受控制地、朝着徐汐微张的、因为惊吓而显得有些柔软红润的唇,直直地印了上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冻结。
李芝遥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徐汐骤然放大的瞳孔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唇边的触感,清晰得如同烙印。
下一秒——
“啊——!!!”
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在狭窄的楼梯间炸响!
徐汐像被高压电击中一样,整个人猛地向后弹开!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失去平衡的李芝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保护动作,身体重重地、结结实实地向前扑倒!
“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头磕在坚硬瓷砖上的剧痛传来。
李芝遥狼狈不堪地摔了个五体投地,额头和鼻梁狠狠撞在了冰冷的地砖上,眼前金星乱冒。手掌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都比不上心口那骤然炸开的、尖锐的抽痛——徐汐那声充满惊吓和抗拒的尖叫,那像躲避瘟疫一样弹开的动作,比任何物理的撞击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果然…她果然还是觉得我恶心…连意外碰到都如此抗拒和厌恶…
巨大的羞耻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不想爬起来,只想就这样趴在地上,让黑暗吞噬自己。
“阿…阿遥?!”
徐汐惊魂未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李芝遥没有回应,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掉。她挣扎着想撑起身子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阿遥!别动!千万别乱动!”徐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甚至还有一丝…恐慌?
李芝遥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双手用力但小心地扶住了。然后,她的下巴被一只微凉却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托起。
她被迫抬起头,视线还有些模糊,但对上了徐汐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漂亮的狐狸脸上此刻没有了刚才的惊吓和厌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紧张和担忧。徐汐的瞳孔紧紧盯着她的鼻子。
“天啊!你流鼻血了!好多!”徐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快!把头抬起来!别低头!别动!”
李芝遥这才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正从自己的鼻腔里汹涌而出,流过嘴唇,滴落在她白色的衬衫前襟上,迅速晕开刺目的红。
身体上的疼痛和狼狈让她更加窘迫,她试图挣扎着解释,声音因为疼痛和鼻血倒流而含混不清:“不…不是的…徐汐…我没有跟踪你…真的没有…我…我只是刚好也在这里…顶楼的画室上课…我…”她语无伦次,只想撇清关系,生怕徐汐以为她是故意制造“偶遇”。
但徐汐此刻似乎完全没有心思听她的解释。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芝遥血流不止的鼻子上。她一手用力托着李芝遥的下巴,迫使她保持仰头的姿势,另一只手慌乱地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着纸巾。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这里上课!你别说话了!仰着头!”徐汐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甚至有点凶巴巴的。她终于摸出一包纸巾,笨拙地抽出一大把,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点不容反抗的力道,按压在李芝遥的鼻翼下方。
“来,按住这里!用力按着!别松手!”徐汐把李芝遥的手按在自己的鼻子上,然后自己也腾出手来帮忙固定李芝遥的头,防止她乱动。
两人此刻的姿势极其暧昧而狼狈。李芝遥被迫仰着头,鼻血还在不断渗出,染红了纸巾和徐汐的手指。徐汐则半跪在她面前,身体前倾,一手扶着她的后颈,一手帮她按着鼻子上的纸巾,两张脸靠得极近。
鼻血带来的慌乱暂时冲散了之前的尴尬和愤怒。徐汐的目光焦急地在李芝遥脸上逡巡,检查她的伤势。额头上红了一片,鼻梁似乎也撞红了,但最触目惊心的还是那不断涌出的鼻血。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关切和急迫。
就在这混乱而紧张的时刻,徐汐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李芝遥被迫微张的嘴唇上。
因为仰头的姿势和流鼻血的不适,李芝遥的唇瓣微微分开,沾着一点刺目的鲜红血迹,显得异常脆弱。唇形清晰,唇珠圆润饱满,在楼梯间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病态的美感。
徐
汐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近距离地观察过李芝遥的嘴唇。或者说,她以前从未真正“观察”过李芝遥这个人本身。现在,在这样混乱又奇异的境地下,在鼻血的腥味和徐汐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李芝遥的五官其实非常清秀耐看,尤其是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因为疼痛和不适而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格外…让人心软。而最吸引她目光的,就是那两片沾着血的、饱满诱人的唇瓣。
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这个念头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钻进徐汐的脑海,瞬间烧红了她的耳根!她像是被自己的想法烫到,猛地移开视线,却又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回那两片唇上。
昨晚那个霸道强吻的梦境碎片,不合时宜地、清晰地闪回在眼前。梦里的触感仿佛在此刻复活,带着一种灼热的幻觉,灼烧着她的神经。
徐汐感觉自己的喉咙异常干涩,她无意识地、用力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寂静的楼梯间里,在李芝遥被迫仰头、感官异常清晰的此刻,显得无比清晰。
李芝遥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徐汐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扶着自己后颈的手掌温度在升高,以及…那一声突兀的、清晰的吞咽声。
她愣住了,连鼻血的流淌似乎都暂时被遗忘。
徐汐…她刚才…在看着自己的…嘴唇?还咽口水?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刚才摔的那一跤和流鼻血加在一起还要巨大,瞬间在李芝遥混乱一片的大脑里投下了一颗威力无穷的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