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苦涩的草莓蛋糕 ...
-
周六下午,子秋家宽敞明亮的书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光洁的红木书桌上。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熏香和刚烤好的点心的甜香。一切都精致、舒适,与徐汐那个空荡荡、只有方便面味道的小家形成天壤之别。
李芝遥坐在徐汐和子秋中间。子秋的母亲——一位气质温婉、保养得宜的女士——端来了精致的英式下午茶点:小巧的三明治、司康饼配凝脂奶油和果酱,还有几块卖相极佳的蛋糕,其中一块点缀着鲜红草莓的格外诱人。
“别客气,当自己家。”子秋妈妈温柔地招呼,目光落在徐汐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听芝遥说,你和小秋是一个舞蹈室的?真巧。”
“嗯。”徐汐扯了扯嘴角,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李芝遥。她倒要看看,李芝遥是怎么“超级温柔有耐心”地给这位发小讲题的!
学习开始。子秋拿出的是几道颇有难度的数学大题。李芝遥果然如子秋所言,讲解思路清晰,步骤严谨,声音温和耐心,甚至比在给徐汐讲题时还要细致几分。子秋也听得认真,偶尔提出疑问。
然而,徐汐的心思完全不在题上。她看着李芝遥专注地对着子秋的卷子写写画画,看着子秋凑近李芝遥指着某个步骤低声询问,看着两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带着长久默契的互动……一股酸涩的嫉妒和强烈的胜负欲猛地冲上头顶!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得到李芝遥全部的耐心和温柔?!
“李芝遥!”徐汐突然出声,声音有点大,引得子秋和李芝遥都诧异地看向她。她把自己那份空白的卷子推到李芝遥面前,指着上面一道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题目,故意用一种极其困惑和无辜的语气问:“这道题…我怎么完全看不懂?你刚才讲的太快了,能再给我单独讲一遍吗?要特别特别慢的那种。” 她刻意强调了“单独”和“特别特别慢”。
李芝遥愣住了,看着那道徐汐明明昨天还做对了的同类型题。她瞬间明白了徐汐的意图——她在争抢自己的注意力,用一种近乎幼稚的、宣告主权的方式。
一丝无奈又隐秘的悸动划过心头。李芝遥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拿起笔,放慢语速,对着徐汐的卷子,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地讲解起来,声音比刚才给子秋讲题时更加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徐汐得意地微微扬起下巴,像一只斗胜的小孔雀,挑衅般地瞥了子秋一眼。看吧,李芝遥的注意力最终还是在我这里!笨蛋美人怎么了?至少在这一刻,她赢了!
子秋看着徐汐那副幼稚又直白的“示威”模样,再看看李芝遥那副明显纵容又无奈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的笑意,但并未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这时,子秋妈妈端着一盘新切好的蛋糕走了过来,将一块抹茶蛋糕放在徐汐面前,一块草莓蛋糕放在李芝遥面前,笑着对子秋说:“小秋,你的蓝莓芝士。”
徐汐看着自己面前的抹茶蛋糕,又看看李芝遥面前那块鲜艳欲滴的草莓蛋糕,心里莫名有点小小的失落——她
其实更喜欢草莓的。
然而,就在子秋妈妈转身去放茶壶的瞬间,徐汐眼角的余光瞥见,李芝遥极其自然、又极其迅速地伸出手,将自己面前的草莓蛋糕和徐汐面前的抹茶蛋糕,无声无息地互换了位置。
动作快得只有徐汐看到了。
徐汐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酸涩瞬间涌上心头。李芝遥…她记得!她记得自己最喜欢草莓蛋糕!她甚至愿意在别人家里,用这种近乎“偷梁换柱”的方式满足她!
徐汐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突然发红的眼眶,默默拿起叉子,戳着那块失而复得的草莓蛋糕,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丝苦涩。
“徐同学,”子秋妈妈放好茶壶,重新坐下,带着温和的笑容看向徐汐,“听小秋说,你舞蹈跳得很棒,想考A城的电影学院?”
“嗯,是的。”徐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
那太好了!”子秋妈妈眼睛一亮,“小秋也打算考那里呢!而且芝遥的目标是A城的美大。看来你们三个以后还能在同一个城市继续做朋友,真好。”她的话语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规划。
徐汐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原来李芝遥和子秋的未来,早就被规划在一起了,甚至包括了同一座城市。
“对了,徐同学,”子秋妈妈似乎想找个话题深入聊聊,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考校意味,问道,“你对现代舞中‘空间意识’与‘动态构图’的结合运用,有什么自己的理解吗?”
徐汐脑子里“嗡”的一声!这两个专业名词像天书一样砸过来!她在舞室听过老师提过,但具体含义和结合运用?她哪里懂那么深奥的理论!平时训练更注重的是感觉和模仿。
“呃…就是…在跳舞的时候…要注意位置…然后动作要…好看?”徐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答非所问,词不达意。她能感觉到子秋妈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也许是轻视?
旁边的李芝遥立刻察觉到了徐汐的窘迫和危险。她悄悄地在桌子底下,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徐汐的手腕,示意她别再说了。这个小动作带着安抚和保护的意味。
但徐汐此刻只觉得更加难堪。她像个小丑,在子秋和她妈妈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而李芝遥的阻止,更像是在提醒她的狼狈。
“妈,你问得太专业啦,小汐才高三呢!”子秋适时地笑着出来打圆场,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妈,我们暑假去欧洲的行程定好了吗?去年没和阿遥一起去成,今年可不能再错过了!”
子秋妈妈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说:“基本定好啦!还是像以前一样,先去法国看展,再去意大利…芝遥妈妈前两天还跟我商量博物馆路线呢。唉,去年暑假芝遥非要去那个什么夏令营,错过了多可惜…”
欧洲旅行?像以前一样?每年暑假两家人都一起去?
徐汐握着叉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她低着头,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冷却,又瞬间涌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子秋母女后续关于旅行细节的讨论变得模糊不清。
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一个冰冷的事实:
李芝遥和子秋的世界,是共享的、连续的、有着悠长历史和清晰未来的。她们有共同的童年,有共同的家庭社交圈,有共同的目标城市,甚至她们的未来假期都被规划在一起。
而她徐汐呢?
她只是一个突兀地闯入李芝遥高二那年的夏天,因为一场夏令营的误会和水池里的意外才勉强建立起联系的…插曲。
一个因为父母南下打工而被独自留下、需要李芝遥“收留”的可怜虫;一个在高级餐厅打工被骚扰、需要李芝遥“解围”的麻烦精;一个连专业舞蹈术语都说不清楚、在子秋妈妈面前丢人现眼的…笨蛋。
她以为的“特殊”——专属的周六下午、草莓蛋糕的默契、甚至楼梯间那惊心动魄的凝视…在李芝遥和子秋那早已编织好的、坚固而广阔的人生图景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可笑。
巨大的自卑感和被排除在外的冰冷感,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嘴里甜美的草莓蛋糕,瞬间变得味同嚼蜡,甚至带着令人作呕的酸涩。
“抱歉…”徐汐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声音干涩紧绷,“我突然想起…舞室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不等任何人回应,她抓起自己的包,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子秋家那扇厚重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身后,似乎传来子秋疑惑的询问和李芝遥焦急起身的动静。
但徐汐已经听不清了。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让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插曲”的现实。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她瞬间变得冰冷黑暗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