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的朝朝暮暮》叙月迟

2、第 2 章

　　黎葭静静地听着，看着地面微怔，打从开学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在同学当中，不是个很受待见的人，其实也没什么，这又不是才有的事，从小学到现在，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已经习惯了同学们看她的异样眼神，也习惯了他们看着她窃窃私语的样子。

　　黎葭进了宿舍，场面安静了几秒钟后，她听到轻微的几声“嗤”声，然后大家就相约一起出去了。

　　黎葭坐到床边，凑着鼻子闻了闻自己的被子，这被子的棉花是有些久，没记错的话，已经七八年了，她仔细闻着，有陈旧的发霉的味道。

　　换新棉花是不可能的，只能趁着天气好的时候，拿出去多晒晒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天气越来越冷，等下了霜后，这有些薄又破了洞的棉花被子盖起来冷飕飕的，黎葭底下垫的也是一床薄薄的草席，每天晚上三四点，她总要准时被冻醒。

　　关键是，也许妈妈没有考虑周全，这床被子对正在长个子的黎葭来说，已经小了，她每次想盖好，拉了这边，另一边就漏风。

　　最后索性直接起了床，她睡的位置靠窗，窗户上并没有安装窗帘，玻璃窗还破了一扇，天气好的时候，月光从窗户外洒在窗台，地上，她的床上。

　　黎葭就着月光起床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再拿了小桶去宿舍楼下的大水井里打水上来洗脸刷牙，然后就去教室里点了蜡烛看书。

　　北风从教室窗户的缝隙里呜呜地哭嚎着挤进教室，黎葭充耳不闻，她沉浸在文字的瑰丽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影从窗边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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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上完第二节，是课间操时间，年美和黎葭每次都故意走在最后，走出教室之前，他们看到有三四个同学和班主任朱老师从外面往教室的方向走来，年美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几个女同学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看向黎葭这边。

　　年美很厌恶她们的眼神，那眼神，和邻居们看她的眼神差不多。

　　“老师，就是黎葭，我问了别人，说早上看到她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教室里。”

　　离得近了，罗玲指着黎葭对朱老师说，表情很气愤，还带着鄙夷。

　　黎葭被这么指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老师皱着眉头，她对那个同学道：“先别乱说。”

　　然后严肃地对黎葭说：“黎葭同学，我们等会要搜下你的课桌，希望你别介意。”

　　黎葭点了点头。

　　年美有些不爽，问道：“朱老师，这是为什么啊？”

　　朱老师没有解释，只是表情还是很严肃，年美没再敢追问。

　　因为这事，那几个女同学以及黎葭和年美就留下来了，没去做操。

　　朱老师让大家在教室外面等着，她自己则亲自去搜了黎葭的课桌，没两分钟就出来了。

　　朱老师松口气，这才对大家说：“罗玲有50块钱零花钱丢了，她昨天放在课桌里的文具盒里，过了一个晚上就不见了，现在黎葭同学的嫌疑已经解除，麻烦其他同学，我们一起找一找，你们各自的课桌错开找一下。”

　　年美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但也没办法，只能帮着一起翻找同学的课桌。

　　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五十块钱，很轻松地就找到了。

　　一个同学手里举着一张崭新的50块钱大声说道：“朱老师，我在刘洋的课桌里，找到了五十块钱，被他夹在书里了。”

　　朱老师立马过去，接过那五十块钱，看了看，然后递给罗玲。

　　“你看看，这是你的五十块钱吗？”

　　罗玲接过那五十块钱，几乎是一眼，就确定这钱就是自己的，因为当初家长也怕她弄丢，在钱上做了点标记。

　　“朱老师，这就是我的钱，没想到，会被刘洋偷了。”

　　黎葭在一旁，看着朱老师的脸色有些窘。

　　是因为她穷，所以才被怀疑偷钱的吗？她有些难过，在做人这块，父母从小说的都是“人穷志不穷”，她想起小时候，因为馋嘴，在邻居家鸡窝外捡了一个蛋，被妈妈狠狠地揍了一顿。

　　年美注意到了黎葭的脸色，大半个学期下来，这是第一次看到黎葭露出这样的神情。

　　被老师怀疑，很难受吧。

　　“同学们，这事就到此为止，找到了就好，下次大家的钱财和贵重物品自己收好，教室里尽量别放。另外，刘洋这个事谁也别说，老师会单独找他聊一聊。”

　　朱老师说完，对着黎葭歉疚地道：“黎葭，对不起，老师不该听了他人的话就对你产生怀疑，希望你能原谅老师。”

　　原本黯淡的眼神，因为朱老师的一个道歉，又亮了起来。

　　黎葭自然是不会记恨的，那之后就又恢复了神气。

　　看得年美啧啧称奇，她这个傻同桌，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很单纯的人。

　　“朱老师也不是没有表示，她送了我一本书。”

　　“什么书？”

　　“《红楼梦》！”

　　“啥？”

　　“就这个呀！”黎葭开心得眼睛又弯弯的，她从抽屉里拉出厚厚的一本书出来，红皮纸的封面，上面画了个简约的古典美人。

　　“不过她说不能课上看，否则被发现了会被收走，让我有空再看。”

　　年美看着厚厚的那么一大本书，再看看同桌灿烂的笑容，吸了一口凉气。

　　她也努力过，也想像同桌这般热爱学习和阅读，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她静不了心，看不下这些厚厚的东西，文字在她眼里就跟小蝌蚪一样，动来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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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期中考的前两天，年美傍晚刚从家里吃完晚饭回校，就看到黎葭站在校门口等她。

　　走近之后，她看到黎葭眼眶还有点红，好像哭过。

　　“你怎么了？”

　　黎葭揉了揉眼睛，摇头：“眼睛进了点沙子，年美，我得回家一趟。”

　　“现在？”

　　“嗯。”

　　“不会吧？太阳马上下山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年美震惊了，黎葭的家好像离学校很远，在一处偏僻的山里，而且回去只能靠双腿走路，没有车。

　　“我得回去背米过来。”

　　黎葭又说了一句，这回，年美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哭腔和委屈。

　　她不再问原因，只是说：“那我陪你去？”

　　黎葭点点头，笑了一下，笑容有点心酸。

　　于是年美连教室都没回，就跟着走了，夕阳西下，两道人影的影子挨着，手拉着手，一路向着黎葭村庄所在的方向而去。

　　等晚上朱老师知道这事，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气得朱老师直跺脚：“这两个兔崽子！胆子也太大了！”

　　黎葭的村子距离县一中有30里路，为了尽量在天黑前多走点路，两个人走得很快，加上又年轻，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一路上也不觉得多累。

　　两人走完了坑坑洼洼的煤渣路以后，就要进入穿进山里的小路了，年美没有走过这种偏僻的道路，有些害怕，黎葭一直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年美，谢谢你，要是一个人，我也不太敢走这条夜路。”

　　黎葭紧了紧手里牵着的手，无不感激地说道。

　　年美笑了笑，手指头在她的掌心挠了挠。

　　“少说这种肉麻的话了，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话音未落，树林里突然传出“咕咕”的声音，年美瞬间吓得抱住黎葭。

　　黎葭“咯咯”笑了起来，年美锤了她一拳。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八点前到家。

　　黎葭跟妈妈说了回来的缘由，妈妈心疼两个小姑娘赶了这么远的路，还是夜路，她无不心疼又责备地道：“下次不行就等白天再回来，晚上实在太危险了。”

　　一边责备，一边给他们两人做饭，为了感谢年美陪黎葭回来，妈妈还特意煮了两个荷包蛋，煎了几条黎葭弟弟白天在沟里捞的鱼。

　　年美对黎葭妈妈的手艺一直赞不绝口，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饭。

　　临睡前，黎葭对妈妈说：“妈，我明天得早起赶回去上课，不能迟到。”

　　黎葭妈妈点点头，表示知道，她给黎葭装米，打算两个女娃子，一人装半袋子。

　　“阿姨，我的那份多装点吧，我身体比黎葭壮，力气比她大。”

　　黎葭妈妈笑了笑，有些无奈地道：“她爸爸出去了，最近可能都没时间，我带着小彦走不开，就麻烦你帮着黎葭背到学校去了。”

　　黎葭在一旁不干了：“切，你力气比我大？要不咱俩来掰手腕试试？”

　　“比就比，谁怕谁！”

　　于是两个人在方形的木桌上撸了袖子开始掰手腕，弟弟黎彦在一旁起哄，喊加油。

　　最后，以年美的失败而告终，她不太理解。

　　黎葭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虽然我比你瘦，但是我从小就干农活，吃的也比你多，所以力气肯定比你大啊，你看我是有肌肉的！”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空口胡诌，黎葭将袖子撸到肩膀处，露出上臂，然后曲起手臂用力，年美就看到她瘦瘦的手臂上，鼓起了一块紧实的肌肉。

　　“……”

　　闹腾完后，赶路的疲惫感袭来，两人倒头呼呼大睡，等到夜里鸡叫第一遍，黎葭妈妈将两人从睡梦中叫醒。

　　尽管起床很困难，但是为了不迟到，黎葭还是撑着身子起床，顺便去叫旁边的年美。

　　年美迷迷糊糊地跟着坐起来，黎葭穿完了自己的衣服裤子，看着年美迷糊的样子，只得帮着年美穿起衣服裤子来。

　　“年美，该出发了，不然得迟到。”

　　“要不然，我们就迟到一下？”年美实在太困了，她好想多睡一会儿啊。

　　“不行，不能迟到。”这是黎葭自打上学以来，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况且，她就是为了不耽误上课，才选择晚上回来。

　　“好吧。”

　　穿戴好后，吃了黎葭妈妈做好的早饭，临走时，黎葭妈妈除了准备了几个烤红薯以外，又在年美的口袋里塞了两个鸡蛋。

　　“年美同学，谢谢你陪黎葭回来，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了，只有这几个鸡蛋，你拿着，等下路上饿了吃。”

　　年美知道拒绝不了，于是谢了阿姨，两人上路。

　　这时候已经是深冬，路边下了一层厚厚的霜，天上虽然没有月亮，但却能看到整个大地上一片淡淡的白色，宛如下雪，踩在草地上，咯吱咯吱的响。

　　“哇，那颗星星好耀眼！”

　　年美一抬头，就看到了前方一颗非常耀眼明亮的星星，她猜测着：“这是北极星吗？”

　　“不是，这是启明星。”

　　“启明星竟然这么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

　　年美了然地点头：“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跟你一样。”

　　女孩们用瘦弱的双肩扛着米，一步一个脚印，披着星光，朝着学校的方向赶去。她们踏过山谷，穿过坎坷的小路，来到泥泞的煤渣路上，天边的色彩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亮，最终变得火红耀眼。

　　“天啊，太美了吧！”

　　年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光景，忍不住惊叹道。那是磅礴灿烂的日出，赶路的疲惫因这样的美景一扫而空。

　　“是啊，很美吧！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