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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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某中部省份的一个小县城。
县一中初一（三）班。
刚开学没几天，年美因为个子高，坐在班上最后一排，她课桌的另一半，空了好几天都没人。
年美猜测，自己的同桌大概率不来了。
一周后的某个傍晚，夕阳的余晖从教室走廊的窗户和未关的后门照进教室，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课桌上，年美正享受着温暖的余晖照耀。
突然，后门的阳光被挡住，一道被拉得长长的身影从后门一直延伸到木制的课桌上。
班主任朱老师正在给同学们讲课，这一刻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后门响起一道怯怯的声音——
“报告……”
所有同学都朝着后门看过去，包括年美。
然后就看到了她这一生中，让她印象极为深刻的一幕——一个扎着长长马尾的瘦高瓜子脸少女，一脸疲惫的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肩膀上，有两条布条一样的肩带，背后背着一大包东西。
那一大包东西，将肩膀上的布条扯得变了形，一看就是很重的东西。
朱老师反应很快，抬手示意这位同学赶紧入座，她指了指年美空着的位置。
“这是我们班的黎葭同学，因为有事迟到了几天。”
黎葭，有人哦了一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因为黎葭小升初的成绩在班上排名第五。
朱老师简短地介绍过后，随即又开始进入讲课状态。
黎葭显得有些局促，朱老师的话语让大家对她的关注减少了许多，看到同学们继续上课，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年美看着这位瓜子脸同学将肩上的东西放在旁边空地上，她看着那单薄又瘦弱的双肩，猜想那里肯定破了皮，应该很疼吧。
由于晚到，黎葭的课本朱老师特意帮她留着了，并不在座位上。
年美很自觉地将自己的语文课本往同桌那边移了移，随即，她就收获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纯真而质朴的笑容。
这里的重点不是第一个，而是如此纯真而质朴的笑容，年美确实长那么大都没见过。
黎葭笑起来很好看，眼睛会变成弯弯的月牙状，鼻梁上有几颗小雀斑，年美第一眼就对这个新同桌有了好感。
而且她会回应自己的善意。
这种人一般都差不到哪儿去，这是年美这些年摸索出来的一套标准。
一起听了一会儿课之后，年美用手肘碰了碰新同桌，小声地道：“我叫年美，你叫什么？”
黎葭愣了一下，随即也小声地回她：“我叫黎葭，黎明的黎，蒹葭的葭。”
年美由衷赞美：“很好听。”
黎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真的很容易腼腆，并且也很小声地回赞了一句：“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下了课，班主任让黎葭去拿课本，黎葭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到年美在楼下等她。
“我帮你拿一点，你刚才背了那么多东西，休息下。”年美说着，伸手从她手里拿了一半的课本。
黎葭很感激：“谢谢。”她沉默了一会儿，解释了一下自己迟到的原因，“因为我爸妈没有及时借到钱，没学费，所以我就迟到了几天。”
年美惊讶了一下，不过随即也很理解，他们这里，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富裕的地方，班上有些同学都是来自乡下的山里。
“那假如没有借到钱，你是不是就不读了？”
黎葭摇头：“不会的，我爸妈说，砸锅卖铁都要供读。”
年美能感受到，黎葭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坚定，无意中散发着一种笃定的幸福感。
她想到了自己家，随即默默地垂下眼，然后看到了黎葭那双快要破洞的布鞋。
年美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想好了。
放学后，年美回家吃晚饭，因为她家在县里，离学校近，来去半个多小时就够了。而黎葭则被老师安排的班干部带着去了新宿舍，顺便还吃了晚饭。
大家对于黎葭，都充满了好奇，还有点别的意味。
无他，因为黎葭的出场，实在是看着太寒酸了。
“刚才那一大包是被子吗？你自己背过来的啊？太厉害了吧！”
“你家那么穷啊？我看那个被子好像也有点破，那还能盖吗？”
“你爸妈怎么让你自己背被子啊！”
大家七嘴八舌，说话也毫不客气，黎葭很窘迫，默默地整理着书桌，没有回答同学们过于直白的问话。
这是年美吃完饭回来见到的场景。
说来也奇怪，她们只是刚开始相处了一两个小时，但她听到同学们这些没礼貌的问话，没来由地就觉得生气。
她轻咳了一声，挤开围着黎葭的这帮子“不礼貌”的同学，坐进自己位置上。
虽然仅仅开学了一个星期，但其实班上已经分出了一些小团体。
年美在黎葭来之前，和班上其他同学还没有特别要好的，再加上她因为身高，独自一人在后排坐了一个星期，大家自动就将她归为了一个人。
所以，严格来说，黎葭也是她在这个班上的第一个亲近的同学，以及好友。
年美臭着脸坐进座位，其他同学有些悻悻然离开。
她看到黎葭明显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不经意的，黎葭又朝着她露出了个笑容，质朴又真挚，年美喜欢看这种笑，让人心情愉快。
年美因为刚才回家吃饭，她妈那句“赔钱货”的糟糕心情，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
于是她决定以后，让自己这位同桌多多笑一笑，好让她跟着沾点光。
第三天的课间，黎葭突然被神秘兮兮的年美拉着来到厕所，进了同一个隔间。
黎葭一脸茫然地看着年美，年美则很开心地伸出双手，然后开心地张开手掌。
黎葭看到，她的手掌心里，露出一个圆形的金属盒子，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是有淡淡的药香味弥漫出来。
年美也不解释，催促着黎葭：“嘿嘿，你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涂上。”
黎葭眨眨眼，更迷糊了，但还是在年美再三的催促下脱下外套，年美伸手将她内里衣服的衣领往胳膊那边扒，露出肩膀。
雪白的皮肤上，红彤彤一片，有的地方还破皮了，微微渗着水。
“啧，我就说，你这里肯定受伤了，疼不疼啊？”
她的手刚轻轻碰了一下，就感受到黎葭抖了一下肩膀。
年美拧开那个金属盒子，伸出手指从里面挖了一坨药膏出来，“这药效果挺好的，我经常见我爸妈用，所以想着带过来给你涂点，你忍忍啊。”
黎葭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还是很感激地乖乖把肩膀挨了过去。
年美将手指上的药膏均匀地涂抹上去，末了，她忍不住感叹：“哇，你皮肤也太好了吧，这么白，还很滑。”
年美说完，又用手指头戳了戳黎葭的手臂，嗯，就是有点瘦。
黎葭被她弄得有点痒，忍不住笑着喊她住手，药膏凉凉的，涂上去之后，之前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感就消失了一大半。
黎葭十分诚恳地向这个才认识两三天就对自己这么好的女同学道：“谢谢你，年美。”
那语气神态，就差下跪了。
要不是厕所，年美相信，黎葭真的会当场跪下给她磕个头。
“不要紧啦，以后你罩着我点就行，我是说成绩。”年美爽朗地笑起来，黎葭在班上第五名，不管怎么样，学习成绩肯定比她好。
黎葭认真地点点头。
至此，革命的友谊结成。
……
年美是走读，黎葭住宿，每次晚上分开时，两个人都分外不舍。
“你明天几点来？”
“六点。”
“好，那我等你。”
于是每天早上，县三中的校门口，总有一个瘦高瘦高的女生站在大门旁边，等到快六点时，校门口处就会出现另一个同样高个子的女生，两人见了面，手拉着手，一起走向初一三班的教室。
“唉，因为你，我都没得床赖了。”
黎葭笑了笑。
“等会早自习，你帮我看着点，我想眯会儿。”
黎葭点点头，随即问：“你晚上几点睡的？”
“不知道，大概可能十一点吧？”
“怎么这么晚？”
“事儿多，洗完碗还要给我弟弟洗澡，洗衣服，还要准备第二天早上的饭菜，等我忙完都很晚了。”
年美活动了一下胳膊说。
黎葭有些不解：“你要做这么多事啊，你爸妈呢？他们不在家吗？”
年美冷笑：“哈哈。他们？他们能不搞事就已经不错了，最可气的是，人么要生，生了又不管。”
年美气得牙痒痒，见状，黎葭不好再问，她听出了年美的父母，似乎和自己的不太一样。
年美家里离学校不是很远，但她不想中午回去吃饭，所以每天早上都自带了饭菜，黎葭在学校里吃，主食是学生自带粮食或者换算成同等的钱交给学校，但是菜需要用钱换成菜票，再用菜票去打。
一连几天，年美都发现黎葭的饭碗里，只有饭，没有菜，要么就是一点海带汤或者紫菜汤又或者几片水煮白菜。
“你都不吃菜的吗？”年美忍不住问，隐约也猜到了原因。
黎葭的表情很满足：“我吃饱就行了。”
“你这样长期下去，会营养不良的。”
她叹了口气，虽然她家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每个月还是能吃上点肉的，虽然她得靠抢才行。
第二天，黎葭吃饭的时候，年美直接将自己饭盒里的菜分给了她一半，那些菜里，还有一块肉。
“不要，你自己吃吧。”黎葭知道，年美家里也不是特别富裕，不是顿顿都能吃肉。
年美咧着嘴笑:“吃吧，我亲爱的挚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抢来的。”
没错，她抢来的，从爸妈和奶奶还有弟弟的围追堵截之下，每次吃肉，她都只能吃些边角料或者剩下的油汤，从小到大，她都没吃上几次像样的肉，这次她用了些小手段，藏了一块，又抢了一块，这才有肉吃了。
黎葭看着碗里的菜不知如何是好。
年美催她：“快点吃，吃完了还要写作业。”
“年美，谢谢你。”黎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年美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俩谁跟谁，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罗玲看在眼里，她不屑地嗤了一声，真是穷酸鬼。
晚上，黎葭人还没进入宿舍，就听到里面几个同学在哈哈笑着聊天，其中一个说：“你们是没看到，她俩分菜吃，就为了一口肉，推来推去的，好像这辈子没吃过肉似的。”
“啧啧，她怎么不把被子也拿来分给黎葭盖啊，黎葭那破被子，都快把我臭死了。”住在黎葭上铺的郑佳佳颇为不满。
“就是啊，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棉花了，有股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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