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的朝朝暮暮》叙月迟

16、第 16 章

　　吃饭之前，黎葭跑到工地门卫室，借门卫的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了自己的情况，报了平安，当听到电话那头的妈妈临挂断前争分夺秒一个劲地叮嘱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的时候，黎葭有些没忍住地红了眼。

　　年美见她回来时，眼角还挂着泪珠，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内心里不免有些羡慕，这真是甜蜜的负担，可惜她没有。

　　自打出来后，她便再也没跟那个家联系过，她也不担心他们会报警，毕竟曾经只有六岁的她，因为不公平的对待离家出走过，大冬天的夜晚，她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街道的某个角落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地等着，希冀能听到他们因为寻不到她而慌乱的声音，又或者找到她后因为后怕而后悔的自责……实际就是，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他们不但没有出来找她，还在她最终扛不住冻，寒了心自己回去的时候对她冷嘲热讽，从那以后，年美就再也没抱过什么幻想。

　　“祝我们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财源广进发大财！”

　　狭小的空间内，年轻的姑娘举杯互碰，以饮料为酒，庆祝着新年的到来。

　　庆祝完，年美端起饮料，很嫌弃地勉强喝完。

　　“还在想饮料厂的事啊？”

　　“对啊，每次看到这些果汁饮料，我就想到老板她姑从原料桶里捞出来的那些苍蝇……”

　　话音刚落，就看到黎葭又喝了一大口。

　　“……”

　　沉默了几秒钟后。

　　“你故意的对不？”

　　“没有！”

　　“就是！！！”

　　窄窄的空间里，传出一阵阵打闹声，伴随着这声音响起的，还有远处城市的烟花爆竹声。

　　……

　　短暂的除夕夜过后，工地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接下来的几天，过年的红包陆续发放，每个人有整整三百块钱，领钱的那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发钱比过年还要开心。

　　年美隔空亲吻了一下崭新崭新的百元大钞，再小心地将它们收好，美滋滋地道：“这是我收到最多的一次压岁钱了。”

　　黎葭：“等以后赚钱了，我给你发，比这多！”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啊！将来要是赚了大钱把我给忘了，我就诅咒你……嗯……诅咒你嫁不出去，当一辈子老姑娘！”

　　“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哈哈哈！”

　　打闹归打闹，对于黎葭将来能赚大钱这事，年美却从不怀疑，为什么呢？因为这人心志足够坚定。

　　不管风风雨雨，她一天都没有放弃过自学。

　　哪怕那天留给她的时间只有十分钟，她都要抽出来看书，黎葭说，这是为了保持学习的感觉，一旦断了，人就会产生惰性，会慢慢地越来越懒，直到有一天，学习的感觉将被生活湮没。

　　这样的黎葭让年美佩服，她自问是一点儿都做不到的。

　　年美好奇地问：“哎，你将来想做什么呢？”问完心想，黎葭这么优秀和意志坚定的人，目标应该早就明确了吧。

　　哪知得到的回答是非常干脆的三个字：不知道。

　　年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不会吧？你不知道？”

　　黎葭反而被她逗笑了：“怎么了嘛，我就必须知道？”

　　“不是，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能不知道呢？”

　　黎葭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

　　“不好了，出事了！”

　　在工地上，这几个字不亚于平地起惊雷，大家都知道，肯定是出安全事故了！

　　原本还躺在床上的年美也一骨碌翻了起来，跟着黎葭一起打开门朝外看去。

　　“叫魂啊，怎么不好了啊？”

　　“说清楚点！”

　　被打扰的工友们不满地大喊道。

　　“有人出事了……”

　　喊的人也说不出个具体来，只听见不远处有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十有八九是真出事了。

　　黎葭眼皮狂跳，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大家也都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于是都循着声音跟过去。

　　黎葭也要跟上去，却被年美扯住了衣角，黎葭转身，年美带着不安的神色隐在屋内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她。

　　“这大晚上的，工地还是不太安全，这里男的又多，咱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吧？”

　　“可我有点担心郑叔……”

　　“那怎么会呢？这都下班了，郑叔也不可能还去上工啊，要不……我们去他住的地方看看他？”

　　年美提议，黎葭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抬脚正要走，年美却想起什么，返回屋里，出来时手上提着两人的安全帽。

　　“我总不太放心，戴上这个。”

　　黎葭有心想调侃她担心过度，但刚才的救护车声音又提醒着她正在发生的事实，于是调侃的心情便也没有了。

　　两人戴好安全帽，手里拿了个手电筒就朝着郑叔的住处走去。

　　工地住宿单独隔了两个地方出来，一大一小，大的主要给男的住，小的则是给没有家属的女人住，因为本身工地女人就不会太多，两个地方相隔也没有多远，转个角就到了。

　　年美和黎葭来到郑叔住的板房，见门开着，里面却没人，其他工友们有的正在往救护车方向跑去看热闹，有的则正在洗漱着准备休息睡觉。

　　“叔，请问下，您知道这个房间的人去哪了吗？”

　　年美看到旁边的房间里出来一个老汉，上前询问。

　　老汉将洗脚水倒了，摇摇头：“老郑？不知道啊，好像下班就没见着他。”

　　“哦，好的，谢谢！”

　　年美返回黎葭身边，发现她脸色不太好，安慰她：“可能和其他工友喝酒去了，你别太担心。”

　　“嗯！”黎葭看了一眼刚才救护车的方向，重重地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神经。

　　远处，救护车的声音又重新响起，然后逐渐消失，天色就完全黑了。

　　两人又站在郑叔门口等了一会儿，人还是没回来，两小姑娘站在满是男人的住宿区，不时就被行注目礼，感觉不是太好，只得打道回府。

　　当天夜里，两人均有些辗转难眠，这时候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接着门就被敲响了，有个男的在外面喊黎葭的名字，声音有些急促。

　　“是黎葭吗？有人找你。”

　　年美大声问道：“请问您是谁？”

　　“保安，我是保安，你们快开门。”

　　年美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来到门边，透过门缝看着屋外黑幽幽的夜色里，有个人拿着手电筒正站在他们门口，确实是那个保安。

　　黎葭这时候也从上铺下来，两个人并没有急着打开门，而是透过门缝道：“保安叔叔，请问这么晚了，你找我们什么事吗？”

　　“是李工头打电话让我来找你们的，你们叔出事了，需要你们去一趟医院。”

　　听闻此话，年美和黎葭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不安。

　　这位保安大叔他们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人了，加上听到郑叔出事，黎葭也顾不上其他的考虑，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保安见她俩终于出来，道：“你们带好东西，跟我去门口吧，先接个电话。”

　　两人点点头。

　　来到保安室，电话还没挂，黎葭刚拿起电话“喂”了一声，那头立马传来李春来的声音。

　　“是黎葭妮子吗？我是李春来，你们郑叔出事了，大概率恐怕是不行了，这深更半夜的，他家那边联系不上，他让我喊你过来一趟，想托你给家里带几句话。”那边李春来声音急切，言简意赅地说完，接着道，“你们在保安室等几分钟，老板的车应该快到了，车牌号是……车子到了立马上车，要快点！”

　　黎葭懵懵地点头，李春来似乎很忙，刚说完立马就挂断电话，黎葭怔怔地看着电话，有些不可置信。

　　刚才电话里李春来的声音很大，一直在一旁的年美也听了个大概，表情和黎葭一样。

　　“真出事了……”黎葭放下电话，有些茫然地呢喃道。

　　郑叔是个很好的人，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带她俩来这里挣钱，这个中年的叔叔并不像这工地以及村里那些因为她是女孩子就总是一副色眯眯的猥琐样，他的眼神总是很正气，这也是黎葭当初主动找他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外面响起汽车的喇叭声，是李春来说的来接她的小轿车到了。

　　有人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喊了一声：“谁是黎葭？快上车！”

　　黎葭和年美跑出去，对了对车牌号，对上了。

　　“我带着朋友一起可以吗？”

　　“行行行，快上来。”

　　两人二话不说钻进车里。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这种小轿车，司机也没多说什么，等人坐稳了就启动，黎葭有些晕车，但和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相比较，那点儿不适反而成了毛毛雨。

　　车子开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停在了医院前，司机下车将两个人带入医院，左拐右拐又爬楼，最后来到一间充满了消毒水味的病房前。

　　半夜的医院没什么人喧哗，只有医生护士和患者家属来去匆匆的脚步声。

　　司机轻轻敲了敲门，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李春来，他看到黎葭，终于是松了口气，说出口的话沉重又悲伤：“你可算是来了，老郑时间不多了，赶紧进来吧。”

　　黎葭怔怔的，开口问：“还没有联系上他家人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委托，实在有些沉重，她怕自己背不起，如果能联系上他的家人就更好了。

　　“打了，我们只有一个他留下的座机号码，但那个电话好像一直打不通。”

　　黎葭知道，那是村里唯一的一部电话，现在是春节，可能那家人出去走亲戚了还没回来，那的确是联系不上了。

　　村里也有其他人有手机，不过郑叔应该没有留，而她自然也不知道。

　　“还愣着干啥，赶紧进来啊？”李春来忍不住了，伸手就把人拽了进去，同时也朝年美招了招手。

　　刚一进房间，年美就被直冲鼻端的消毒水

　　黎葭却顾不上这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身旁。

　　“郑叔，我是黎葭。”黎葭碰了碰郑叔耷拉在身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