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的朝朝暮暮》叙月迟

17、第 17 章

　　“葭……葭，你……来了……”被触碰的手指动了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声音微弱地回应。

　　黎葭听到这话，眼角顿时就湿润了：“嗯，对不起，路上费了点时间。”黎葭脑子里闪过孩童时期，她因为妈妈是残疾人被村里其他小孩欺负时，郑叔但凡遇见了，都会帮她教训一下那帮兔崽子，打的猪草太重了，她背得吃力，郑叔遇见了，也会搭把手……

　　他是唯二不多一直愿意和他们家往来，还经常伸出援手的人。

　　这么好的人，此时生机却在急速流失。

　　“郑叔，你有什么话想对婶儿还有吱吱他们说的，我帮你带回去。”

　　吱吱是郑叔孩子的小名。

　　李春来将手机录音开启，放在靠近郑叔头部的位置。

　　郑叔睁着已经浑浊的双眼，张了张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把我的……赔偿款，带给……娃他妈，让娃一定……要……好好读书。钱……不能……乱花。”

　　“给……我妈说，儿子……不孝，要先走一步了……”

　　“咳咳……咳……，你也要……好好读书。”

　　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郑叔说完，开始大口喘气，喘着喘着嘴里开始冒出血来，止都止不住。

　　“我会转告他们的。”

　　黎葭眼泪流了下来，一个劲地点着头，旁边已经有人去喊医生了。

　　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李春来见状，连忙一把将黎葭拉起来，把她和年美往病房外推。

　　“先出去吧，这里接下来就交给医生和护士了。”

　　说话间，已经有护士先一步进了房间，没过多久，李春来就被叫了进去。

　　年美和黎葭在外面等着，先前的那位司机却出现在两人面前，说是要将他们两个送回去休息。

　　“司机叔叔，可以让我们送一送郑叔吗？”

　　黎葭想了又想，最终鼓起勇气问，同时她又问年美：“你怕不？”

　　年美点点头，又摇摇头。

　　要说她不怕那是假的，但好像又不是第一次见血，以前家里那两位打架，也曾经头破血流过，甚至有那么一两次，也是这么躺床上奄奄一息，刚开始经历的时候她很害怕，后来轮到自己也流血的时候，她就开始变得麻木了。

　　“如果你想留下来，我想陪着你。”年美握住黎葭的手，语气坚定，原先她以为自己将会是一个人的流浪，但命运却让她又遇到了黎葭，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本该在学校读书的学霸好友，可事实就是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要快乐得多，也不那么孤独和害怕。

　　“嗯。”

　　年美轻轻地抱了抱黎葭。

　　司机拗不过她们，只得不再提送他们回去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打开了，李春来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看上去很疲惫。

　　他看到两个小姑娘还站在门口，不禁有些恼怒地叹气：“你们怎么还在这？”

　　“李叔叔，是我想留下来送郑叔一程，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他带到这里来的，他帮了我们不少忙。”

　　黎葭留下来的原因，还有一个，她是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唯一知道郑叔从哪来家在何处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过去的人，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农民工。

　　他有属于自己的名字—郑有学。

　　也许，爹妈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这个儿子能有学问，而郑叔也是这么期待自己的子女的，所以他才千里迢迢背井离乡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打工，做最苦最累的农民工。

　　黎葭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一个人，由于母亲残疾，从小家里的重活累活基本都是父亲一个人扛，但不管怎么累，父亲都会咬牙供她和弟弟读书，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好好读书，将来不要像我们这样累。”

　　父亲就是累得太多，以至于才四十的年纪，身体就出现问题。

　　李春来挥挥手：“唉，人已经走了，要推去火化的，不举办什么仪式，要是不害怕的话，现在就进去看一眼吧。”

　　“谢谢李叔。”

　　年美牵着黎葭的手，两个人重新进入病房，病床上的人已经没了半点生机，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身上已经盖上了白布。

　　黎葭来到床前，默默地站了会儿，对着床上的人鞠了个躬，道了声谢，接着就拉着年美出了病房。

　　李春来点点头，又道：“你们回去休息吧，工地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开工了，出了这档子事，上面要下来查，回去注意安全，其实我更建议你们回家……”

　　李春来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实在不是适合孩子你们待的地方，钱虽然重要，但命更重要，干这个纯属苦力活，挣的都是血汗钱，没准还要搭条命，也许挣的钱能解一下当下的问题，但耽搁了，将来一辈子可就毁了……”

　　郑叔出事，李春来作为工头，责任肯定难免，此时他内心也在叹气。

　　甭管什么时候，这农民想赚点钱，简直比登天还难。

　　李春来说完，也不再说话了，黎葭又对着他说了谢谢。

　　在工地这段日子，她们也会跟其他工友们交流，从那些走南闯北待过不知道几个工地项目的工友们嘴里了解到，其实大部分包工头，名声都不会太好，李春来是他们遇到的比较好的那一个了。

　　起码这人讲信用，不会克扣工资，甚至曾经因为项目钱没结，没钱发工资的情况下，自己去借钱垫上了。

　　凭着这点，他很得这附近工友们的欢心和爱戴，所以他每次所在的项目，都不愁手艺能力好的人来投靠。

　　黎葭很感激他对自己和年美的照顾安排，道别后，两人坐上车返回工地。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五点了，他们从市区驶入郊区，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公鸡打鸣的声音，黎葭撑着下巴沉默地望着车窗外黎明到来前的夜景，脑海里都是郑叔临终前的叮嘱—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

　　可父亲的病也需要钱。

　　自己这样下去，真的能赚到钱吗？

　　兴许是熬夜的缘故，脑子一片混乱，就在这样混乱的思绪里，车子到了目的地。

　　司机虽然话不多，但是还是很负责地将两人送回了住处。

　　接下来的两天，果然没有开工，年美和黎葭好好地休息了一下，李春来在这期间又来劝她们考虑回家，由于如今工地出事，正值多事之秋，上面来查，工地上实在不适合俩未成年人呆着，当初他是心软才收留下来的，如今是不行了。

　　“你们回去吧，该上学上学，要实在还想打工，也得换个地方，找个轻松安全点的行业，比如什么服装啊，电子厂这种，适合一点。”

　　最后，李春来这么说道。

　　他递给黎葭一个信封，黎葭疑惑地看他，李春来解释道：“我把你的情况跟老板说了下，老板念你读书不易，家里困难，特意给你资助一点，希望你能返回去继续上学。”

　　这个来得太突兀，黎葭没有接。

　　李春来将信封递到她手里：“拿着吧，叔说句实话，靠打工是赚不到什么大钱的，如果目前情况还不是太糟的话，还是建议先回去上学，读书，确实能改变命运。”

　　话已至此，李春来也不多说了，黎葭也不好意思让他一直举着信封在自己面前，只得伸手接了。

　　“老板叔叔有名字电话吗？我想记一下。”

　　“不用，也没多少，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赶紧好好考虑下回去的事，最好是越快越好。”

　　李春来说完就走了。

　　“感觉就是在赶我们走。”等李春来走远了，年美在一旁小声地说。

　　“你想回去吗？”黎葭问道。

　　“回去哪？学校？”年美摆手，“学校我大概是不行了。”

　　打工很苦，但是回学校的话，就得回那个家，得伸手要钱，得仰人鼻息，她做不到。更何况她也不是读书的料，关于这一点，她很肯定。

　　“现在还算过年呢，走，带你回我家，之后的事，再说吧。”

　　黎葭露出一点这两天难得的笑容，对着年美道。

　　“额……”年美一时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有点心动，但是又怕给人添麻烦。

　　“好啦，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就出发。”

　　黎葭终于下定决心。

　　年美点点头。

　　两人立马回去收拾东西，当天傍晚跑去跟带她们的老赵师傅打了个招呼，告别。

　　师傅没有说啥话，就坐在自己住的门口吧嗒吧嗒抽着自制的旱烟袋，然后让两个人等自己会儿，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拿了包东西，包得很严实。

　　黎葭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回去好好读书，在这里没前途。”

　　“不用了，谢谢师傅。”

　　黎葭拒绝了，大老板和李春来就算了，赵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儿？和她们认识四舍五入也就两个月的事儿，感情哪里能深到这个地步？再者就算感情深也不能拿。

　　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赵师傅早年间也不是这么个闷葫芦性格，是后来发生了些事以后才这样的，一个人在外流浪和孤独久了，就容易被一些真情打动，比如黎葭她们过年给他送的那份年夜饭。

　　赵师傅知道黎葭是好学的，还是个孝顺的，是个好孩子，他也不多说，坚持把东西递过去，只叮嘱两人回去途中注意安全，两个没有大人在旁的小女孩儿，容易招惹坏人的注意。

　　眼看着一声不吭坚持塞过来的手，黎葭推拒再三不成，只得无奈接过。

　　“师傅，你留个地址给我，等将来，我们有空了，去看你？”

　　拿在手里，黎葭知道包得很严实的里面应该是钱，她不想受了这份恩情，却连人家的名字住址都不知道。

　　赵师傅却摆了摆手：“我住得远着呢，你们就甭管了，赶紧回去吧。”

　　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黎葭和年美只得道了谢回去。

　　“哎，果然读书好的走到哪都受欢迎啊！”回去的途中，年美忍不住嘀嘀咕咕地道，颇有点酸酸的味道。

　　黎葭看着她笑了笑，趁机劝道：“那要不你再回去读？我觉得你还是挺有天赋的，就是可能没啥兴趣，但是这个我们可以重新培养。”

　　年美一听立马摆手，赶忙道：“我开玩笑的，我还是更喜欢自己打工赚钱，读书不行，太痛苦了。”

　　黎葭只得无奈摇头，其实她这半年下来，一直试图劝劝好朋友的，但是对方一听读书俩字，就跟条件反射似的直接摇头。

　　想到这，她又想到自己了，要回去读书吗？可是父亲……